兰州行辕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大堂内,数十张红木案几排列整齐,上面摆满西北特色的珍馐美味——手抓羊肉、驼峰羹、雪山牦牛肉,还有从黄河捕捞的鲤鱼。侍从们捧着酒壶穿梭其间,为将领们斟满琥珀色的青稞酒。
胤禛高坐主位,身着四团龙补服,头戴镶东珠朝冠,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威严。他举起酒杯,声音清朗:"此次平定西藏,全赖诸位将士用命。今日特设此宴,与众卿同庆!"
"谢殿下!"众将齐声回应,举杯共饮。
李辰浩坐在左侧首位,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只是左手还不太灵活。他注意到胤禛虽然面带微笑,但眼底却藏着深深的疲惫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庆功宴开始不到半个时辰,胤禛已经独自饮了三杯,这在素来节制的四皇子身上极为罕见。
酒过三巡,将领们渐渐放开,大堂内喧闹起来。有人讲述战场上的惊险时刻,有人夸耀自己的战功,还有人借着酒劲开始划拳行令。胤禛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李辰浩敏锐地察觉到,主位上的身影越来越僵硬。
"殿下似乎累了,"李辰浩低声对身旁的赵明说,"要不要建议提前结束宴会?"
赵明还未回答,胤禛突然站起身。大堂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放下酒杯,望向主位。
"诸位尽兴,本王先告退了。"胤禛的声音有些沙哑,"李辰浩,随我来。"
李辰浩连忙起身跟上。胤禛步履稳健地穿过大堂,丝毫看不出醉态,但身上散发出的酒气显示他确实喝了不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堂,穿过几重院落,来到行辕后花园的凉亭中。
凉亭四周早已被亲兵清场,石桌上摆着一壶温热的醒酒茶和两只茶杯。胤禛挥手示意亲兵也退下,亭中只剩下他和李辰浩两人。
"坐。"胤禛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李辰浩恭敬入座,为胤禛斟了一杯茶。月光透过亭子的雕花顶棚,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隐约还能听到宴会的喧闹声,但凉亭内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胤禛没有碰那杯茶,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银壶,仰头喝了一口。李辰浩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这不是宴会上普通的青稞酒,而是宫中御酿的烈酒。
"辰浩,"胤禛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读过史,告诉本王,秦二世是个怎样的皇帝?"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辰浩一怔。他谨慎地观察胤禛的表情——月光下,这位平素威严的四皇子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
"回殿下,"李辰浩斟字酌句,"秦二世胡亥残暴昏聩,听信赵高谗言,诛杀忠良,终致天下大乱,秦朝二世而亡。"
胤禛轻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是啊,继承了一个强大帝国,却短短三年就败光了家底。"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辰浩,"你说,他登基时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辰浩心跳加速,隐约明白了胤禛的忧虑所在。自西藏凯旋后,朝中已有传言康熙帝对胤禛此次表现极为满意,加上太子胤礽日渐失宠,四阿哥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但显然,胤禛非但没有欣喜,反而陷入了某种恐惧。
"殿下,"李辰浩小心选择着词句,"秦之速亡,根源在始皇严刑峻法,民心尽失。二世不过加速了这一过程,非一人之过也。"
胤禛摇头:"你不必宽慰我。史书明载,胡亥登基后诛杀扶苏、蒙恬等能臣,自毁长城。若他能任用贤能,秦朝未必会亡得那么快。"
夜风吹过凉亭,带来一丝凉意。李辰浩为胤禛披上早已准备好的斗篷,借机观察主子的神色。胤禛素来冷静自持的面容此刻微微泛红,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忧虑,有不甘,还有深深的疲惫。
"殿下,"李辰浩鼓起勇气,"您与秦二世有云泥之别。您平定西藏,体恤将士,明察秋毫..."
"我若登基,"胤禛突然打断他,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把皇阿玛留下的盛世败光了?"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炸在李辰浩心头。胤禛竟然如此直白地说出了对继承大统的恐惧!这是何等私密的心里话,若非酒后,绝不可能从他口中听到。
李辰浩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他轻轻为胤禛续上热茶,然后不慌不忙地说:
"殿下可曾想过,为何史称'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却无人称'始皇之治'?"
胤禛挑眉,示意他继续。
"因为真正的盛世,不在于开创者多么雄才大略,而在于继承者能否延续并发展。"李辰浩声音渐强,"汉文帝继承高祖基业而发扬光大,唐太宗延续高祖政策而更上层楼。殿下若得继大统,非但不会败坏康熙盛世,反而能开创'康乾盛世'!"
"康乾盛世?"胤禛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正是!"李辰浩越说越激动,"皇上的文治武功已为盛世奠基,殿下只需延续其志,革除积弊,任用贤能,必能开创比贞观之治更为辉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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