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钦天监寂静如墨。李辰浩披着黑色斗篷,跟随监副张恺之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观象台后一处不起眼的偏殿。张恺之在墙上一块松动的砖石处按了三下,地面竟无声滑开一道暗门。
"大人请。"张恺之压低声音,"今夜在译《几何原本》第五卷。"
沿着狭窄的石阶下行,潮湿的空气中渐渐混入墨香与烛烟。转过一道屏风,眼前豁然开朗——十丈见方的密室内,六张檀木长案呈六边形排列,每张案前都坐着正在奋笔疾书的学者。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悬挂的铜制浑天仪模型,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李大人来了!"郎世宁从一堆书卷中抬起头,深目高鼻的面容满是墨渍。这位意大利传教士操着流利的官话:"我们正为'点无长短'的定义争论不休呢。"
李辰浩走近一看,案上铺着拉丁文《几何原本》与中文草稿。一位白发老者正激动地指着文稿:"徐光启公当年译'点者无分',岂能妄改?"这必是徐光启的曾孙徐念祖了。
"徐老先生,"一个年轻学者争辩道,"利玛窦神父的原意是..."
"都别吵。"李辰浩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墨经》中的句子:"'端,体之无序最前者也'。这不正是'点'的定义?"
众人静默片刻,突然齐声喝彩。郎世宁拍案叫绝:"妙!以中土古经解西洋新学,两相印证!"
张恺之引李辰浩到内室,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旁边贴着十几张写满名字的宣纸。"这些是庄亲王在六部的党羽,"张恺之低声道,"奇怪的是,反对西学最激烈的几人,恰恰掌管着沿海炮台。"
李辰浩目光一凛。他想起上月见过的西洋战舰图,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大清的万里海疆。"你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不懂西学之利,"张恺之冷笑,"而是怕民间掌握了,就难再'愚黔首'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所有人瞬间噤声,郎世宁迅速将案上文书藏入地板暗格。门开处,是满头大汗的王勇:"大人!庄亲王递了折子,说钦天监'私通洋人,图谋不轨'!皇上命您即刻进宫!"
密室中一片死寂。李辰浩缓缓卷起袖口:"诸位继续工作。张监副,把已经译完的《几何原本》前六卷藏到观象台铜仪里。"他转向郎世宁,"神父,您那套测绘工具..."
"早换成罗盘模样了。"郎世宁眨眨眼。
紫禁城的夜色如墨浸染。养心殿内,乾隆帝正在把玩一尊精致的自鸣钟,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李辰浩跪在冰凉的青砖上,额头渗出细汗。
"这钟表,"皇帝突然开口,"比内务府造的精准多了。"
李辰浩心头一跳,不敢接话。
"庄亲王说你们在翻译夷书。"皇帝啪地合上钟表盖子,"可有此事?"
"回陛下,臣等确实在研习西洋历算。"李辰浩谨慎回答,"只为修订《时宪历》..."
皇帝突然将一叠奏折扔到他面前:"那这些呢?工部奏报广东民人用西洋几何测田亩,户部说江浙商贾学夷人算术做账!"他站起身,"李辰浩,你可知'以夷变夏'是何等罪名?"
李辰浩以头触地:"陛下明鉴!《周易》云'穷则变',今西洋船炮利我百倍,若再固步自封..."
"够了!"皇帝厉声打断,却忽然压低声音,"...翻译到第几卷了?"
李辰浩愕然抬头,只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回陛下,第六卷将完。"
皇帝转身从多宝阁取出一册书:"这是法兰西使团偷偷给朕的《火炮铸造法》,里面尽是几何图形。"他叹了口气,"庄亲王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朕要的是大清的炮比夷人的更利!"
回到钦天监时已近三更。李辰浩刚踏入密室,就被眼前景象震惊——徐念祖和三个工匠正围着浑天仪忙碌,铜环上新刻的刻度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大人!"徐念祖兴奋地喊道,"我们用《几何原本》的法子校正了浑天仪误差!"
老监正颤抖着双手捧起观测记录:"四十年了...老夫头回见仪器与天象完全吻合!"
郎世宁展开一卷图纸:"这是按新法绘制的京师地图,每寸合三百步,可精确测算火炮射程。"
李辰浩抚摸着图纸上精细的网格,突然想起什么:"王勇,水师营那批新铸火炮,炸膛率多少?"
"十有三四...啊!"王勇也反应过来,"莫非是因炮管角度不准?"
"正是!"郎世宁激动道,"西洋炮管皆依几何原理铸造,内壁弧度精确到毫厘!"
众人忙碌到东方泛白。李辰浩独自登上观象台,晨风中展开两幅图——左边是传统星宿图,右边是郎世宁带来的西洋星座图。银河在头顶无声流淌,那些被古人想象为青龙白虎的星辰,在西洋图中变成了冰冷的几何连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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