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盛夏,烈日高悬,仿佛要将整个大地烤化。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炙烤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连宫墙下的铜狮,都被晒得滚烫,仿佛能将滴落的汗珠瞬间蒸发。林璃端坐在养心殿内,殿中冰盆堆叠成小山,青纱帐里垂落的碎冰簌簌作响,丝丝凉意沁入绸缎衣裳,却难以驱散她心头的焦灼。案头摊开的漕运图上,朱砂标记的河道淤塞处如溃烂伤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各码头的损毁情况,每一处标注都似重锤敲击着她的神经。
“公主殿下,” 一旁的太监弓着身子,用银盆托着凉茶,绣着缠枝莲纹的帕子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外面日头正毒,西直门外的护城河都蒸腾起白雾了,要不您先歇一歇,喝口冰镇酸梅汤解解暑?”
林璃摆了摆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漕运图边缘的磨损处。那是父亲在世时反复研究留下的折痕,如今墨迹已晕染成灰,却依然清晰可辨。“如今火器研发已渐入佳境,可这漕运却成了火器运输的一大阻碍。”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像是被殿外的热浪灼烫过,“你看这标注 —— 运河扬州段淤塞三丈,清江浦船闸损毁五座,如此下去,就算造出再多火器,也运不到前线将士手中。若不尽快解决,前线战事恐受影响。”
窗外蝉鸣骤起,似在应和这焦灼的气氛。原来,随着火器在军中的广泛应用,对火器运输的需求日益迫切。但现有的漕运体系早已千疮百孔,河道年久失修,许多地方甚至能看见裸露的河床;码头设施陈旧,装卸效率低下,根本无法满足前线对火器的需求。更令人忧心的是,江南水匪猖獗,时常劫掠漕船,朝廷多次派兵围剿,却收效甚微。林璃深知,若要保障火器运输的顺畅,必须重启漕运改革二期工程,可这其中牵扯的各方利益,不亚于一场无声的战争。
“传我的命令,” 林璃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将案头的鎏金印玺重重一按,“召集工部尚书、河道总督等相关官员,明日一早,在养心殿议事。另外,派人去神机营取最新的火器运输规格图,再调户部近三年的漕运账本,今夜子时前送到我这里。”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宫墙,轻声呢喃:“父亲,这漕运之困,璃儿定要破了它。”
第二日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养心殿檐角的铜铃在料峭春寒中叮咚作响。三十六盏羊角宫灯将金砖地面照得透亮,工部尚书的补服仙鹤纹随着躬身动作微微颤动,河道总督腰间的蹀躞带玉佩相撞,发出细碎清音。众官员在蟠龙柱投下的阴影里屏息而立,案几上摊开的漕运舆图边缘已被翻得毛边,墨迹晕染的漕船航线旁密密麻麻批注着淤塞记录。
"诸位大人," 林璃指尖划过舆图上用朱砂圈出的济宁段,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昨儿个军机处递来军报,江南制造局新制的后膛炮需在半月内运抵大沽口。可看看这 ——" 她突然重重叩击运河山东段,宣纸舆图震得簌簌作响,"从临清到台儿庄,竟有七处河道水深不足三尺!"
廊下铜壶滴漏声愈发清晰。河道总督陈廷章颤巍巍跨出半步,官帽上的蓝宝石顶子在晃动:"公主殿下明鉴!去年黄河夺淮,洪泽湖倒灌把里运河淤塞得只剩尺许窄道。卑职上月巡查时,见淮安钞关的石驳岸都快成了旱码头!" 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倒出的黑色淤泥里竟混着半截船钉,"这还是清江浦挖出来的,河道里不知埋了多少沉船!"
林璃接过琉璃盏轻抿口普洱,茶烟袅袅间映出她眉间的朱砂痣:"所以本宫才要重启漕运二期。" 她展开卷着西洋铜镇纸的羊皮图纸,上面用彩色墨水绘着立体河道剖面图,"意国传教士利玛窦的徒孙带来了经纬仪测绘法,能把河道淤塞深度精确到寸。" 图纸翻到第二页,赫然是人工运河规划图,标注着 "缩短行程三百二十里" 的红笔批注。
户部侍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象牙朝笏在手里捏得发白:"公主殿下,这运河要横穿微山湖湿地,光是迁坟就得..." 话音未落,工部郎中已展开账本:"单是征调民夫的口粮,每月就得耗银八千两!"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恍若惊蛰后的蜂群。
林璃将鎏金手炉往锦垫上重重一搁,清脆声响惊得众人噤声。她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密信,信纸边缘还带着南海的咸腥气:"闽浙总督刚送来消息,英吉利商船从广州到天津只需二十日。而我们的漕船," 她冷笑一声,"从苏州到通州,竟要走足四十五天!" 信纸在舆图上展开,赫然是英国蒸汽货轮的结构图,"若不想让我大清的火器困在江南,就得学洋人修运河!"
陈廷章盯着图纸上标注的混凝土驳岸,苍老的手指微微发抖:"可这洋人的 ' 钢筋水泥 ',我们..."
"已经让景德镇窑口试制了。" 林璃打断他的话,取出块青灰色样品,"掺了火山灰的特制陶泥,浸在水里三日都不化。" 她环顾殿内苍白的面孔,凤目扫过每个官员的眼睛,"半月后,钦天监监正会带着测绘队南下。至于运河工程..." 她将象牙签狠狠插在宿迁位置,"就由陈大人和留洋归来的詹天佑共同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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