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转凉得快,晨起时宫里常有雾,窗棂结着淡淡的一层水汽,轻轻一抹就模糊了指尖。
裴齐光已许久没来曜华宫了。
朝务繁忙,连夜召见大理寺和户部几次,说是北地递了紧急奏折,盐道出事,顺王也似有异动。
这些话都是从宫人嘴里传进来的,沈朝盈只是听着,也不多问。
也不是她不想问,只是她这些日子总是容易犯困,午后坐着看账本没多久就开始发呆,眼皮像挂了霜的枝头,一打盹便耷下来。念珠提醒她几次,她也只是笑着应下,说是天凉人倦。
有时夜里醒来,觉也不深,常梦到些旧时景象,醒来时身上微微出汗,心跳得有些快。
她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
请了太医把过几次脉,说是秋凉伤脾,调养几日便好,可她心里总隐隐觉得不是这个理儿。
她没说出来,只是吩咐念珠盯着饮食,又让人悄悄备了几味温润的药材,说是防寒。
她有时会倚着窗看一会儿天,手下摸着那块前几日大公主送的绣帕,指尖一圈圈地摩挲,神情温温淡淡,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出来,又似乎并不急着说。
王美人倒是没察觉,来找她的时候照旧是拎着一包零嘴,进门就坐在榻上吃了个痛快,边吃边说,“我看陛下那边最近真是忙疯了,咱们后宫都快冷清成青灯古寺了。”
沈朝盈听着只是笑,“冷清也好,省得听闲话。”
“你这心态……”王美人咂嘴,“说真的,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脸有点小,脉还没把出问题?”
沈朝盈摇头,“把过了,没什么大碍。”
“无碍就好。”王美人一边剥着栗子,“不然等陛下下回来了,见你瘦了,指不定多心疼。”
沈朝盈没接话,只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片银杏叶已经落了好些,风吹过来,像是有什么悄悄变了,却还来不及被人察觉。
“我说你啊,”沈朝盈啃着梨,回头看她,“进宫这么久,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的?”
王美人正靠在软垫上晒太阳,懒洋洋地应了声,“谁又惹你了?”
“没人惹我。”沈朝盈抬手抛了颗梨核出去,“我就不明白,你天天不抢风头,不讨好人,连陛下的脸都快忘了长什么样,还能活得这么开心?”
王美人眼都没睁,“你是羡慕我还是想拐着骂我?”
“我是认真的。”沈朝盈翻了个身,“你从来不想着争宠?”
“没必要。”王美人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我进宫是我爹拍板的,家里说轮到我了,我就来了。”
“听着怎么跟被发配似的。”
“发配比这自由多了。”王美人耸肩,“不过也不算太糟。反正我跟荣禧一块长大的,陛下小时候也见过几回。他对我,说不上多亲近,但也没防备。我来这儿,他大概也就是点个头的意思,不带什么别的。”
沈朝盈一听,眯起眼笑了,“你意思是你跟陛下熟到没法动心?”
王美人摊手,“咱俩从小一块玩过泥巴,他摔倒了还拉着我垫背摔一块儿,能指望我现在一见他翻牌子就脸红?”
“你说得好像我就脸红似的。”沈朝盈嘴角一扬。
“你不脸红,你只装得比谁都乖巧。”王美人翻她一个白眼。
沈朝盈笑得差点躺过去,笑完了才抬头看她一眼,“所以你是混日子进宫的?”
“差不多吧。”王美人端起茶,“家里该我上场,我就上了场。但我心里清楚,这戏不值得我费心思去演。”
沈朝盈啧了一声,偏头看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一块儿紧绷的地方松了松。
不是所有人都在拼命争得一席之地,也有人是这样,从容走过,风不吹乱一根头发。
真让人羡慕啊。
“哎。”王美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你呢?”
沈朝盈正低头啃梨核,抬眼看她,“我什么?”
“你啊。”王美人眯了眯眼,语气不咸不淡,“你到底喜不喜欢陛下?”
沈朝盈手一顿,指尖还挂着半点梨渣。
外头一阵风吹进来,桂花香被撕成一缕缕的,在她们之间绕了两圈又飘出去。沈朝盈没立刻说话,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才靠回软枕上。
“你这问题问得太突然了。”
“你别拐弯抹角,我认真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语气比刚才低一点,也慢一点,“……喜欢是有一点的。”
王美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有时候挺讨人喜欢的。”沈朝盈看着窗外,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他聪明,又沉得住气,不会随便给人希望,也不会轻易翻脸。”
“但也正是因为他是皇帝,”她顿了一下,笑了笑,“所以我不会爱上他。”
“你就这么清醒?”
“必须清醒。”她侧头看王美人,语气柔和却带着骨气,“他是皇帝,君恩似水,来得快,去得也不吝啬,我若是一头栽进去,不被淹死也要呛两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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