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雪，在紫宸殿三十六盏金铜宫灯下交织成网。
惇王带来的甲士与顺王的暗卫短兵相接，铿锵之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
沈朝盈在混乱中被裴齐光护到身后，宽大的龙纹袖袍为她挡开飞溅的碎瓷。
"东南角！"她突然高喝。
一支冷箭正从雕花窗棂缝隙射入，直取裴齐光后心。
暗卫首领闻声旋身，长剑精准劈落箭矢。
沈朝盈指尖掐进掌心，那是正对着裴齐光的方位，这些人是真敢弑君。
惇王已退至殿中蟠龙柱旁，玄色蟒袍被剑气割开数道裂口。
他忽然狂笑，声如夜枭：“诸位且看！”
猛地撕开前襟，露出内里雪白中衣上刺目的金凤纹样，是五爪团凤，本该绣在皇后朝服上的图腾。
满殿哗然。
几位老臣手中笏板当啷落地，德妃的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
"我要诛的从来不是妖妃。"惇王剑指御座，眼中燃着炽热的火焰，"我要这天下易主，要宁檀儿登临帝位！"
他转向面如死灰的德妃，声音突然温柔得可怕："记得年少时在池畔吗？你说想站在皇城之巅，今夜之后，你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
德妃踉跄后退撞翻案几，头上的凤钗坠地碎成两截。
她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冷汗浸花，朱唇颤抖着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疯了？"
"女子称帝？荒谬！"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厉声呵斥，却被惇王亲信一箭射穿袍袖。
殿中文武顿时乱作一团，几位武将已拔剑出鞘，却在看到殿外景象时僵住，有更多披着牧原部族皮甲的士兵正涌入宫门。
沈朝盈趁机扯动腰间杏色丝绦，暗卫阵型立刻变换，三人一组背靠龙柱形成防御圈。
她清亮的声音穿透嘈杂，"文臣退至北面屏风后，王大人带御史台诸位守住侧门。"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嫔妃们，"长公主，带女眷躲进暖阁！"
混乱中一支流矢突然破空而来，沈朝盈瞳孔骤缩，那箭镞泛光，分明是淬了毒，正朝德妃心口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绛色身影从蟠龙柱后扑出。
"噗"的闷响，箭矢没入瑶古娜左胸。
她踉跄着跌进德妃怀里，鲜血瞬间染红两人交叠的裙裾。
"你……"德妃呆滞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多次陷害的异族女子。
瑶古娜嘴角溢出黑血，却露出释然的笑："你若是死了，他会难过的……"
染血的手指艰难指向怔在原地的惇王，气若游丝，"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惇王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起来。
沈朝盈已退到裴齐光身侧，帝王玄色龙袍被划开一道裂口，却依旧稳如磐石。
"收网。"他冷声道，突然击掌三声。
殿外顿时传来整齐的铁甲碰撞声，原本哗变的禁军突然调转矛头，为首统领扯下面具，赫然是应该驻守宫外的晏山青。
"牧原王首级在此。"少年将军扬手掷出渗血的包袱，头颅滚落至惇王脚边，须发间还缠着牧原贵族的银质额链。
晏山青剑锋染血，"你勾结的三万铁骑，已葬身鹰嘴峡。"
德妃突然尖叫着推开瑶古娜逐渐冰冷的身体，疯了一般撕扯自己的华服，"不是我！都是他逼我的！"
珍珠纽扣迸溅满地，哪还有半点德妃威仪。
"铮——"
清越剑鸣响彻大殿，裴齐光的龙泉剑已抵住惇王咽喉，剑尖凝着一点殷红。
"朕的好弟弟。"帝王声音比剑锋更冷，"你假传军情，私调边军，勾结外敌，可还有话要说？"
惇王染血的唇角却勾起笑："成王败寇，我认。"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绑满胸膛的雷火弹，"但我要这紫宸殿……"
"嗖！"
一支袖箭穿透他咽喉。
众人回头，看见王嫔放下还在冒烟的腕弩，俏脸煞白却强撑着笑，“那个，贵妃娘娘之前讲话本的时候说过，反派死于话多。”
血腥味混着硝烟在殿中弥漫，裴齐光接过杨全捧来的明黄绢帕，慢条斯理擦拭剑上血迹。
沈朝盈注意到他虎口有道新伤，正悄悄将染血的帕子往袖中藏。
“带上来。”
帝王声音不重，却让骚动的大堂瞬间死寂，两名羽林军押着德妃跪在御阶下，她散乱的鬓发间还沾着瑶古娜的血。
"德妃。"裴齐光用剑尖挑起她下巴，"你可知罪？"
德妃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竟露出凄凉笑容。
"陛下要听哪个罪？是秋猎前给皇后下毒？还是和她联手对付珩贵妃？"她突然指向瑶古娜的尸体，"或者是和秉文一同策划谋逆？”
沈朝盈缓步上前，绛紫宫装下摆扫过德妃颤抖的手指，"本宫只问一句，惇王说要让你当女帝，你可知情？"
满殿呼吸为之一滞。
"哈哈哈……"德妃仰头大笑，笑出眼泪，"那个疯子，他从不曾告诉我……"
笑声戛然而止，她眼中浮现真实的痛苦，“我从未想过，他竟然爱我至此。”
裴齐光剑锋突然下压，在德妃颈间划出血线。
"拖下去。"他顿了顿，"凌迟。"
当德妃凄厉的哭嚎远去，裴齐光转向群臣。
朝服染血的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几位老臣的官帽歪斜都顾不上扶正。
"今夜事，诸卿都看清了。"帝王声音沉如闷雷，"惇王裴齐昇，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即日削去宗籍，曝尸三日，宁氏谋害皇后，戕害皇嗣，诛九族。"
他忽然转身，在众目睽睽下握住沈朝盈的手，“至于贵妃……”
他冷峻的眉目罕见地柔和下来，"护驾有功，即日起摄六宫事，待皇子诞下，立为皇贵妃。"
沈朝盈正要行礼，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她下意识抓住裴齐光衣袖，冷汗瞬间浸透重衣。
"初初？！"
沈朝盈恍惚间听见裴齐光变了调的呼唤，感觉被他打横抱起。
视线最后掠过殿角，瑶古娜的尸体已被白布覆盖，唯有一缕发丝露在外面，在穿堂风中轻轻飘动，像草原上未说完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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