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镇国公府。
秋日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铺设着厚厚绒毯的花厅里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上等龙井的清雅茶香,混合着几案上一盆开得正盛的墨菊散发出的冷冽幽香。
花厅中央,气氛却与这闲适雅致的氛围格格不入,隐隐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
罗清柔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一身天水碧的云锦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她微微扬着下巴,姿态优雅,如同骄傲的孔雀。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却燃着两簇显而易见的怒火,正牢牢钉在对面那个懒洋洋倚着门框的身影上。
陆铮,镇国公世子,穿着一身玄色窄袖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抛玩着一块刚从罗清柔侍女手中“顺”来的、绣着精致蝶恋花图案的汗巾子,嘴角噙着一抹惯常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那笑容落在罗清柔眼中,简直是十足的挑衅!
“陆铮!”罗清柔的声音清脆,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把锦瑟的帕子还来!堂堂国公世子,行这等梁上君子的勾当,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陆铮停下抛接的动作,将那方带着淡淡馨香的汗巾子捏在指尖,故意凑到鼻尖嗅了嗅,啧啧两声:“啧,好香。罗大小姐身边连个丫鬟用的帕子都这般讲究,不愧是丞相府的做派。”他抬眼,对上罗清柔几乎要喷火的眸子,笑意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脸面?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酒喝?本世子只知道,方才在园子里,不知是谁养的蠢鸟儿,扑棱棱飞过,爪子上的泥点子不偏不倚,全蹭在我这新上身的云锦袍子上了。”他指了指自己玄色衣襟上几点极其不显眼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浅灰色印痕,“罗大小姐,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你!”罗清柔气得脸颊绯红,猛地站起身,“强词夺理!那分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撞到树上惊了鸟儿!倒来赖我的鹦鹉?还拿锦瑟的帕子撒气?陆铮,你简直……简直无赖透顶!”她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气急了。
旁边的侍女锦瑟吓得脸色发白,想劝又不敢,只能焦急地看着自家小姐和这位混不吝的世子爷斗法。
“无赖?”陆铮挑眉,非但不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评价,他站直身体,踱步上前,在离罗清柔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倾身,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牢牢锁住罗清柔,“罗大小姐,比起某些人明明心里藏着事儿,火烧眉毛了,还非要端着架子,在本世子面前装腔作势、指桑骂槐,本世子这点‘无赖’,倒显得坦荡可爱多了。”
他意有所指,目光灼灼。
罗清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逼视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仿佛心底某个角落被猝不及防地照亮了。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强自镇定地冷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陆世子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整日里招猫逗狗,游手好闲,也难怪镇国公他老人家……”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花厅通往内院的月洞门外,传来了镇国公陆擎苍低沉浑厚、不怒自威的声音,正与镇国夫人争吵着什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进来:
“……陛下的意思已定。北境戎狄近来异动频频,老国公当年打下的几个重要隘口,如今守将更迭,军心不稳。铮儿虽年轻,但这些年在我帐下历练,也颇通些军务,性子虽跳脱,骨子里却有担当。此次派他去北境,名为历练,实则是陛下对他寄予厚望,望他能重振当年陆家军在北境的声威……交接事宜要快……”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在罗清柔耳边炸响!
北境?戎狄?陆铮?
她后面那些刻薄讽刺的话瞬间冻结在唇边,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怒火,所有的针锋相对,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粉碎!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端着茶盏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
“哐当!”
精致的青花瓷茶盏脱手坠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四溅,褐色的茶渍迅速洇染开,如同她此刻骤然碎裂的心防。
花厅内外瞬间安静下来。镇国公的声音停住了。镇国公夫妇二人噤声。锦瑟惊呼一声扑上来查看罗清柔是否被烫到。
陆铮脸上的痞笑也瞬间消失无踪。他看着罗清柔骤然褪尽血色的脸,看着她失神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眼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裙摆上溅上的那几点刺目的茶渍……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愕,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他刚才那番话,本是察觉到她近日来府中“找茬”的频率高得反常,言语间总带着一股莫名的焦躁,才故意出言试探。却万万没想到,父亲带来的北疆消息,竟让她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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