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军医张着嘴,手里的银针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罗清柔那双此刻在昏暗医帐里显得异常明亮锐利的眼睛,又看看地上那摊救命的呕吐物,眼神从震惊、困惑,渐渐转为一种深沉的审视和难以置信的激赏。这手法……绝非寻常!
“你……”老军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法子?”
罗清柔心头一紧,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垂下眼,用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道:“回军医大人,是……是小的在家乡看老猎人救被骨头卡住的狗时……学的土法子,胡乱一试罢了。”
“胡乱一试?”老军医上前一步,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她,尤其在她那双虽然沾满尘土却依旧纤细白皙、此刻正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纤细的脖颈和过于清秀的眉眼轮廓。他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烁,怀疑之色越来越浓。这身板,这手,这眉眼……还有这精准得可怕的“土法子”……
“你……”老军医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锐利,“随我来!”
罗清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暴露了吗?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镇定,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跟着老军医走向医帐后方那用布帘隔开的、堆满药材的小小隔间。
布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声音。狭小的空间里,浓烈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老军医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钉在她脸上,那锐利的审视仿佛能穿透她脸上的污垢和伪装。
“把帽子摘了。”老军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罗清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僵硬。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摘?还是不摘?摘了,身份暴露,万劫不复。不摘……这老军医的眼神,显然已经起了疑心,恐怕也糊弄不过去。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冷汗几乎要浸透里衣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马蹄声和亲兵的高声通报:“陆将军巡营!医官何在?”
陆将军?陆铮?!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罗清柔脑中炸响!她猛地抬头,眼中瞬间闪过巨大的惊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又将自己的毡帽往下狠狠一拉,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藏进去。他怎么会来?他不能看到她!绝对不能!
老军医显然也被外面的动静分了神,眉头紧锁地掀开布帘一角向外看去。趁着这千钧一发的间隙,罗清柔猛地低下头,用尽全力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中的酸涩,用更加沙哑卑微的声音飞快说道:“军医大人!小的……小的身份低微,不敢污了将军的眼!求大人开恩,让小的……让小的先避一避吧!”她声音里的恐惧和恳求无比真实。
老军医回头,看到她缩着肩膀、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模样,再联想到她刚才救人的本事,以及那双过分漂亮的手……心中的疑云翻滚,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他重重哼了一声,带着警告的意味:“你的事,回头再说!现在,给我老实待在这里,不许出声!更不许出来!”
“是!是!谢大人!”罗清柔如蒙大赦,立刻缩到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材麻袋后面,将自己蜷成一团,屏住呼吸。
老军医整了整衣袍,匆匆掀帘迎了出去。
布帘落下,隔间里只剩下罗清柔和浓得化不开的药味、黑暗,以及帐外越来越近的、那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心上的脚步声。
陆铮一身风尘仆仆的玄甲,大步走进医帐。浓烈的药味和伤兵的呻吟扑面而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略显拥挤的铺位,眉头微蹙,最后落在快步迎上来的老军医身上。
“陈老,营中病患情况如何?可有大碍?”陆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他的视线习惯性地扫视着四周,掠过那些病容憔悴的士兵,掠过忙碌的医官和杂役。
就在他目光扫过医帐后方那道厚厚布帘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布帘下方,露出一小截灰蓝色的、沾满尘土的粗布衣角,以及一只同样沾满泥灰、却异常纤细小巧的……军靴鞋尖?那尺寸,绝非寻常男子所有。
陆铮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感。但他此刻心绪烦乱,并未深究。离开京城越远,怀中那方带着杏花气息的丝帕,便愈发沉重,如同烙印般灼烫着他的心。那日她决绝转身时苍白的脸,那滴落在他脚边尘土里的泪……还有临行前太子那句意有所指的“脱身之计”……纷乱的思绪如同塞外的风沙,搅得他心神不宁。
“回将军,”陈老军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瞬间失神,“风寒和劳顿者居多,用了药,大多无性命之忧。只是……”他顿了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方的布帘,“方才倒是出了个险情,一个兵卒差点被痰憋死,幸好……被一个新来的小杂役用土法子救了回来。” 他刻意加重了“土法子”三个字,带着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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