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即将燃尽的烟卷叼在松向文干裂的唇间。
火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像他眼中尚未熄灭的某种东西。
他低垂着头,凌乱油腻的黑发打着绺,遮住了部分眉眼,只有那叼着烟的薄唇和线条硬朗的下颌暴露在光影里。
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寂寥仿佛有形之物,缠绕着他沉重的呼吸。
很快,他朝着远离顾玉珑的方向吐出最后一口烟圈,然后烟头朝下,左右旋转着重重地将火星按灭在黑湿的地面上。
“我娘,她……还好吧?”
松向文的声音很低,但顾玉珑听清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映着灯火和自己的眼睛。
半晌,她才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依旧甜美:
“伯母很好,只是很想你,我告诉她说最近上岱镇加强外出频率,这段时间你都不会回家了。司道监也答应了我,不会说漏你的情况。”
“嗯。”
松向文这才缓缓起身,离开房中阴暗的角落,走向牢笼边。
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他在那三层红漆雕花食盒前坐下,抚摸着盒盖上用金色线条勾勒着的祥云图案。
“多谢顾姑娘,你回去吧,这里脏。”
顾玉珑就站在牢门之外,旁边是摇曳的油灯昏黄的光,温柔地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水碧色云锦提花交领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轻容纱半臂,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暗纹。
衣料在微光下流淌着柔润的光泽,干净得仿佛不染尘埃。
乌黑如瀑的长发梳成乖巧的发髻,簪着一支小巧的珍珠流苏钗,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流苏轻轻摇曳,像误入地狱的星光。
“松大哥,我陪陪你。”她转身在角落里搬来一条小木凳,和松向文相对而坐。
顾玉珑是个具有冲突感的女孩。
她身材娇小,有着天然清甜童音,语速快时如银铃碎响,放慢放软时能酥化人心。
但在顾玉宸面前却又是一副大姐大的模样,时不时还会拍顾玉宸的脑瓜。
“我们正在想办法让你早点出去,你不要着急。”
松向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那格格不入的红漆食盒上。
伸出被铁链束缚的手,小心翼翼打开了盖子。
霎时间,一股霸道而熟悉的香气如同汹涌的热浪,蛮横地涌出,驱散地牢里腐朽阴冷的空气。
那是被切块后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鸡排,几颗粗盐粒随意地粘在上面,旁边还挤着两个压得有点扁的饭团。
鸡排被炸得金黄、边缘微焦、形状不甚规整,混合着粗盐的咸辛、油脂的焦香。
松向文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又愉悦的轻笑,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
他没有拿旁边的筷子,直接探出手,但又猛地缩回来。
松向文再次出手时小心端起食盒底部,朝顾玉珑方向递了递。
“呃……顾姑娘,你尝尝?我手脏,你先吃。”
昏黄的油灯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松向文的侧脸轮廓映得忽明忽暗。
顾玉珑看了他两眼,朝着食盒伸出手去,她的动作很稳,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油腻的怪异鸡排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轻轻地捏住了一块沾满油污和些许碎屑的鸡排碎块。
触感是滚烫而粘腻的。
这位如琉璃娃娃般精致、背景显赫的顾家小姐,就这样在牢里小心翼翼将鸡排送入嘴中,一手捏着鸡排,一手接着随时可能掉落的残渣。
“咔滋……咔滋……”
她细嚼慢咽着,圆润的杏眼微微眯起,长睫低垂,模糊地夸赞道:“嗯!好次。”
“哈哈哈哈,”松向文轻松地笑了,他将食盒放在顾玉珑面前,自己反而退了退。
他取出筷子,同样夹起一块鸡排,拿在手上吃起来。
“咔哧!”
一声极其响亮、在地牢里甚至带点回音的脆响。
他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滚烫的肉汁混合着酥脆的面壳在口中迸发。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仿佛此刻身处的不再是阴森的地牢,而是自家那个飘着油烟味、暖烘烘的小院。
吃东西时人总是松弛的,松向文干脆侧身靠着墙壁,他浑不在意周围的环境,咀嚼得专注而满足。
他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对牢门的顾玉珑说:“世人都说,女人要拿捏住一个男人,就要拿捏住他的胃,但我娘其实只有炸鸡排这么一招。”
“可就这么一招,还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她的油温总差那么点意思,火候急了点,边儿又焦了。”
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近乎宠溺的熟稔和随意。
他咽下嘴里的肉,舔了舔沾到嘴角的油星和盐粒,神态轻松得就像在跟邻居唠家常:“我娘这人,炸鸡排是有点‘绝活’在身上的。油,舍不得多放。锅,老铁锅,沉得很,她每次颠锅都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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