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起床哨像把钝刀,划开教导队学员的胸膛。久在河边走,就怕水湿鞋,冷艳锯一个激灵坐起身。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事不妙。冷艳锯发现张帅的床铺纹丝未动——昨晚睡眠不足,夜谈的后遗症此刻显露无遗。
"张帅!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抓紧起..."冷艳锯的提醒卡在喉咙里。
话音未落,刘淮水的黑影已经笼罩在张帅床前。晨光透过窗户,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下一秒,那只手化作一道残影——
"砰!"
打手的命中率不容置疑,一击必中,只听见金属撞击水泥地的清脆声响彻宿舍。冷艳锯看见张帅的帽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像枚被击落的勋章。
不见血就不是血案,血珠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有几滴溅在冷艳锯的作训鞋上,像突然绽放的腊梅。
丞相在梦中,帅哥也在梦中。张帅慢慢坐起身的动作,像老式放映机的慢镜头。血从他鼻孔流到嘴唇,在下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凌。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伸手去够滚到床底的帽徽时,作训服袖口擦过鼻血,在浅绿色布料上拖出一道狰狞的"Z"字。
"报告教官,"张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帽徽螺丝找不到了。"
刘淮水一脚踹翻旁边的脸盆架:"老子看你是螺丝松了!"搪瓷盆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悲鸣,肥皂水蜿蜒流向张帅的作训鞋。
众人麻溜滴站成三排,战战兢兢,唯恐大祸临头。冯大嘴站在队列第三排,整个人抖得像片秋风中的杨树叶子。他的迷彩服领口已经被冷汗浸透,深绿色的布料贴在锁骨上,随着颤抖的频率微微起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作训裤的裤管在脚踝处晃荡出细小的波浪,作战靴的鞋带像两条垂死的蚯蚓,随着他膝盖的抖动不停拍打地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艳锯的视线钉在水泥地上。他的目光沿着那些蜿蜒的裂缝游走,像在检阅一支溃败的军队。
上次数是十五条,现在变成了十七条——最新的一道裂缝边缘还带着新鲜的碎屑,像是昨天才被哪个愤怒的靴跟踹出来的。裂缝里卡着几粒沙子,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金光。
"第十七条..."冷艳锯在心里默念,舌尖抵着上颚数到第十七下。这条裂缝特别长,从战术训练场的"战"字一直延伸到"场"字,像道丑陋的疤痕。
外贼入侵,必出汉奸。他注意到裂缝尽头有只蚂蚁正试图搬运半粒压缩饼干渣,六条细腿在水泥断面上徒劳地打滑。
通则不痛,疼则不停。冯大嘴的颤抖突然加剧。冷艳锯听见他口袋里什么东西在哗啦作响——可能是那包没拆封的香烟,也可能是偷偷藏起来的止痛片。
众人犹如惊弓之鸟,队列前排的李拥军悄悄往后蹭了半步,作战靴碾碎一根枯草,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怕啥来啥,教官的脚步声从右侧逼近。冷艳锯看见地上的影子在慢慢拉长,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汁。
危险来临,冯大嘴的呼吸声变得又急又浅,带着哨音,像是有人在他肺叶上扎了个小孔。
祸不及家人,但有可能碾死蚂蚁,水泥地上的蚂蚁终于放弃了那块饼干渣。它转身爬进裂缝深处时,冷艳锯发现第十七条裂缝的尽头又分出两条更细的支线——或许下次该数十九条了。
这个无关紧要的念头刚冒出来,教官的武装带就抽在了冯大嘴的战术背心上,发出"啪"的脆响。
"抖什么抖!"教官的吼声震得裂缝里的沙粒微微跳动,"敌人来了你也这样?"
不打不成才,打了也白搭,冯大嘴突然不抖了。他站得笔直,像棵被闪电劈过后又奇迹般挺立的树。
冷艳锯数到第十八条裂缝——这条是新的,刚刚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弯弯曲曲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早操时,张帅的鼻子塞着两团染血的卫生纸,像插着两面失败的白旗。缺失帽徽的军帽显得格外突兀,像首缺了标点的现代诗歌。
"知道帽徽为什么用螺丝固定吗?"休息时张帅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光秃秃的帽檐,"我爷爷说,这是提醒军人——尊严要像螺丝一样,拧紧了就别想轻易打掉。"
冷艳锯看着他从兜里掏出那枚变形的帽徽。镀金的"八一"字样上沾着血迹,在阳光下像着了火。
张帅突然笑起来,嘴角扯出的弧度让唇边凝固的血痂裂开一道鲜红的口子。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带血的牙齿,那模样活像头刚结束狩猎的狼。
"我量过了,"他举起右手,五指张开在晨光中投下蛛网般的影子,"从床铺到门口正好七步,从门口到床铺也正好七步。"
宿舍里弥漫着碘伏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冷艳锯看见张帅的作训服右肩已经撕裂,露出的皮肤上印着清晰的拳印轮廓——边缘泛着青紫,中心却是惨白的,活像盖了个带刺青的邮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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