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量如同脱缰野马。简陋的毡房几乎被包装盒和快递单淹没。马晓梅白皙的手指在打包胶带和纸箱间飞快穿梭,指甲缝里嵌入了难以清除的胶痕,纤细的手腕因反复用力而隐隐作痛。她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灿烂笑容,对着镜头展示打包过程,喉咙却因长时间亢奋的解说而火烧火燎。当一天的喧嚣终于落幕,她瘫倒在散发着干草味的毡毯上,看着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增长、令人眩晕的销售数字和账户余额,一种奇异的空虚感却像冰冷的潮水,悄然漫过心头,淹没了最初的狂喜。她疲惫地闭上眼,眼前晃动的不是数字,却是古丽巴哈尔那双深潭般平静无波、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这双眼睛让她心底那点隐秘的、将草原神秘力量彻底商品化的不安,无声地滋长。
这天傍晚,夕阳将辽阔的牧场染成一片沉重的金红。马晓梅正对着镜头,强打精神展示一款新设计的“菌丝纹路”手机壳。突然,一阵低沉而陌生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碎了直播的背景音和草原的宁静。三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越野车,如同不祥的钢铁巨兽,碾过牧场的边缘草甸,掀起滚滚烟尘,径直停在了毡房前的空地上,将悠闲吃草的羊群惊得四散奔逃。
车门齐刷刷打开,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男人约莫五十岁,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与周围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牢牢钉在马晓梅脚上那双依旧散发着微弱荧绿的“苔原奇迹”上。他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印有“创生生物科技”字样白色实验服、表情冷漠的研究员,手里提着银白色的金属密封箱,如同某种高科技的棺椁。
“马女士,幸会。”西装男人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递过一张同样简洁冰冷的名片,“创生生物科技,项目总监,陈铎。”他的目光几乎没有在马晓梅脸上停留,直接转向她脚上的鞋,那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稀有的实验标本,充满评估和占有的意味。“我们对您脚上这双鞋,或者说,对赋予它这种特殊‘防滑层’的生物基质,有着浓厚的、极其专业的兴趣。”他微微一顿,加重了语气,“我们需要它,立刻带回实验室进行全面分析。”
“带走?”马晓梅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那只穿着“奇迹”的脚往身后藏了藏,仿佛护住最珍贵的财宝。她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冻结,声音也尖锐起来,“陈总监,您在开玩笑吧?这是我直播间的核心产品!品牌合作方也等着后续研发!凭什么给你们带走?”她快速瞥了一眼直播间,里面早已炸开了锅,【强盗?】【抢专利?】的弹幕疯狂刷屏。
“凭它可能蕴含着我们从未认知的生物活性,凭它可能改写材料科学的某些基础认知!”陈铎的语气陡然强硬,镜片后的目光咄咄逼人,“这不是普通的商品,马女士!这是具有重大潜在科研价值的生物样本!它的意义远超出你所能理解的商业范畴!”他身后的研究员无声地向前逼近一步,带来的是一种实验室消毒水和冰冷器械混合的压迫气息。
“草原的东西,自有草原的规矩。”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如同磐石落地,瞬间打破了紧绷的对峙。巴特尔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马晓梅和陈铎之间,他穿着磨旧的皮袍子,双手抱胸,古铜色的脸庞在夕阳下如同雕塑,眼神沉静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他目光坦然地直视着陈铎锐利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长生天赐下的东西,不能轻易离开它生长的土地。想研究?可以。就在这里,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带走?不行。”他话语里带着草原人特有的固执和某种难以撼动的笃信。
陈铎的眉头紧紧拧起,镜片后的目光在巴特尔坚毅的脸庞、马晓梅紧张护住鞋子的姿态以及远处毡房阴影里古丽巴哈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之间来回扫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掠过草尖的呜咽和越野车引擎尚未完全冷却的余温在低吼。创生科技的研究员们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指令,手中的金属箱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拉紧的弓弦。终于,陈铎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渐凉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短暂的白雾。“好,”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板的冷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们尊重本地的……规矩。就在此地建立临时分析站。”他抬手指向牧场边缘一片较为平整的空地,对身后吩咐道,“立刻开始搭建无菌操作间。通知总部,空运所需一级设备,最快速度!”他再次看向那双荧绿的鞋子,眼神深处是志在必得的光芒,“马女士,请务必保护好样本。在结果出来之前,它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
马晓梅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反而因陈铎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专注而更加不安。她低头看向脚上的鞋,那荧绿的纹路在暮色四合中幽幽流转,如同活物的呼吸。巴特尔宽厚的手掌在她肩头轻轻按了一下,传递来一丝沉稳的力量。而毡房门口,古丽巴哈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隐没在昏暗之中,只留下那片深沉的阴影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古老草药与泥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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