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嶙峋的山崖往下淌,砸在张辰脸上。他站在断龙崖最高处一块凸起的巨石上,脚下是昨夜激战后的狼藉。烧焦的木料和破碎的兵器混在泥泞里,几具未来得及掩埋的官兵尸体在不远处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赵伯最后那声嘶吼还在他耳中回荡——“侯爷在天上等您翻案!”
翻案?张辰的手指深深抠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渗出血丝。家破人亡,如丧家之犬逃窜千里,翻案二字何其沉重!但赵伯用命换来的兵符碎片,此刻正紧紧贴在他胸口,冰冷坚硬,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心。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豁了口的残剑,剑锋狠狠劈向脚下坚硬的岩石!
“锵!锵!锵!”
火星在湿冷的空气中迸溅。每一次劈砍,都带着赵伯倒下的身影,带着侯府冲天的大火,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不甘。碎石崩飞,石屑弥漫。张辰赤红着眼,汗水混着雨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手臂肌肉虬结贲起,虎口被震得裂开,鲜血顺着剑柄流淌,他却浑然不觉。
“张…张公子?”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那个昨夜被苏映雪救活的咳血幼童的娘亲,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她怀里抱着孩子,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惶,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您…您这是做什么?”
张辰的动作猛地顿住,粗重的喘息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混杂着血、汗、泥水和雨水,目光扫过崖下聚集的人群。昨夜激战后幸存下来的百余人,加上陆续投奔的流民,如今这断龙崖旧寨里,已有了近三百张面孔。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男人大多握着简陋削尖的竹矛或柴刀,女人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老人则佝偻着身子,眼神浑浊却都聚焦在他身上。这些眼神里有恐惧,有迷茫,有疲惫,但昨夜那场用滚木礌石赢下的胜利,似乎又点燃了深处一点微弱的光。
“做什么?” 张辰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他抬起血迹斑斑的残剑,指向自己刚刚在崖壁上奋力刻下的四个深深刻入石骨的大字。
“解——民——倒——悬!”
四个字,每一个都入石三分,笔划刚劲,带着一股破石而出的决绝,在灰暗的雨幕和嶙峋的山崖衬托下,触目惊心。
“赵伯死了!” 张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雨声,在山谷间回荡,“为了护着我们这群人,为了护着这点活命的希望,他死了!他临死前告诉我,要我翻案!翻什么案?翻我张家的血案!翻这狗娘养的世道强加给我们的不公!”
人群一阵骚动,悲愤和恐惧交织。
“可翻案之前,我们得先活下去!” 张辰的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脸,“像个人一样活下去!不用再啃树皮草根,不用再被官兵像猪狗一样驱赶屠戮,不用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饿死、病死、被人打死!”
他猛地将残剑狠狠插在脚边的岩石缝隙里,剑身嗡嗡作响,直没至柄!
“从今天起,这里,断龙崖,就是我们的立足之地!天不收我们,我们自己收自己!地不容我们,我们自己开一片容身之所!” 他指着崖下相对平坦、靠近水源的几片区域,“愿意拿起刀枪,守护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守护我们身后老弱妇孺的汉子,站到我左手边!秦山!”
“在!” 秦山应声上前。他昨夜指挥滚木伏击时被冷箭擦伤了肩膀,此刻伤口只用破布草草包扎着,渗着暗红,但胸膛挺得笔直,眼神凶悍如受伤的猛虎。
“战锋营,归你统带!练出能杀敌、能护家的兵!”
“遵命!” 秦山低吼,大步走到张辰左侧,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
“有力气,愿意开荒种地,让大伙儿有口热乎饭吃,不至于饿死的,站到我右手边!” 张辰的目光投向人群中那个铁塔般的身影,“石磊!”
石磊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跨出人群,他身上的破袄根本裹不住虬结的肌肉,声音像打雷:“俺在!俺别的没有,就有一膀子力气!”
“垦荒营,归你!石缝里也要给我种出粮食!”
“包在俺身上!” 石磊重重一拍胸膛,走到右侧,几个同样粗壮、眼神朴实的汉子立刻跟了过去。
“认得几个字,脑子活络,会记账,会传话,愿意管好我们这点家当,把眼睛放亮,耳朵竖起来的,” 张辰的目光最后落在人群边缘那个穿着破烂儒衫、神色复杂的陈禹身上,“陈禹!”
陈禹深吸一口气,排开众人走到前方,对着张辰躬身一揖:“陈禹在。”
“机要营,归你!钱粮出入,消息传递,探听风声,就交给你了!”
“定不负所托!” 陈禹沉声应道,眼神里多了一份凝重。
人群迅速动了起来,泾渭分明地分成三股。青壮男子大多涌向秦山身后,眼神里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身强力壮、以农事为生的则跟着石磊,摩拳擦掌地看着那些待开垦的荒地;一些读过几天书、识字的少年,以及心思活络、腿脚麻利的半大孩子,则聚拢到陈禹身边,眼神里带着好奇和紧张。老弱妇孺则被安置在相对安全、靠近崖壁洞穴的地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