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和石磊下意识要阻拦,却被张辰抬手制止。他看着那张被血污和风霜摧残、却依稀残留着几分熟悉轮廓的脸,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被狠狠触动。
“少将军!卑职…尉迟雄…麾下…哨探营…陈三狗!”斥候终于爬到阶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身份,声音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关…关破了!都死了…侯爷…侯爷的旗…被拓跋弘那狗贼…踩在脚下…尉迟将军他…他带着我们…几百个残兵…一路被追杀…往南…往南来找您啊!”他猛地咳出一大口污血,眼神开始涣散,却仍死死抓住张辰靴前的台阶边缘,指甲在硬木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将军…就在…后面…快…快去……”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那只抓挠台阶的手,却还死死抠着木头,不肯松开。
“陈三狗!”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在忠义堂门口炸响!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堵在了门口,逆着门外微明的天光,像一尊浴血归来的铁塔。他身上的黑色梁军铁甲早已残破不堪,被干涸的血浆和泥泞糊成暗褐色,左眼被一道狰狞的刀疤贯穿,用脏污的布条草草勒住,仅剩的右眼布满血丝,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跋涉千里的疲惫。他手里提着一把崩了口的厚背砍山刀,刀尖兀自滴着黏稠的血——显然是一路杀穿追兵闯进来的。
正是张威麾下骁将,以悍勇闻名北疆的尉迟雄!
他仅存的独眼扫过地上昏死的陈三狗,扫过王贲那颗狰狞的头颅,最后,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主位上的张辰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确认身份的狂喜,有看到旧主血脉的悲恸,有对血海深仇的滔天怒火,更有一股绝境逢生、终于找到主心骨的巨大释然!
“少将军!!!”尉迟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微颤。他没有行礼,没有寒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末将尉迟雄!苟活至今,只为问您一句——”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坛刚刚从战利品里抓来的烈酒,仰头,喉结疯狂滚动,浑浊的酒液混着脸上的血污顺着虬结的胡须肆意流淌。烈酒入喉,如同滚油浇在烧红的烙铁上,激发出他最后的气力。
“砰——哗啦!”
酒坛被他狠狠砸碎在青石地上!酒香混合着血腥气轰然炸开!
“——可愿带我们这群无主的孤魂野鬼,杀回雁门关?!用那拓跋弘的狗头,祭奠侯爷和北疆十万枉死的弟兄英灵?!”
碎裂的陶片和飞溅的酒液,如同尉迟雄那被碾碎却永不屈服的战意。独目老将浑身浴血,重重跪倒在狼藉之中,额头“咚”地一声,狠狠磕在冰冷的、沾满酒水和血污的石板上!他身后,影影绰绰,一群和他同样伤痕累累、眼神却如饿狼般凶狠的残兵身影,沉默地出现在忠义堂外的晨曦微光里,如同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幽灵军团。
整个忠义堂死一般寂静。只有火盆里炭火的噼啪声,以及尉迟雄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秦山、石磊握紧了拳头,眼睛赤红。诸葛明羽扇停住,目光深邃。林红玉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辰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主公,”一直埋头在账簿堆里的陈禹,突然抬起头,脸上没有众人激荡的悲愤,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精明。他手里捏着一份边缘焦黑、沾着泥点、毫不起眼的旧账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您看这个!王贲的‘河朔盐铁专录’!”
他几步冲到张辰案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哗啦一下将那账册摊开,手指颤抖地戳着上面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潦草的标记,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账页上:“这黑山!我们脚下的黑山!它埋的不是没用的石头!是盐!是白花花的盐矿啊!王贲这蠢货,守着金山要饭吃,只敢小打小闹地偷偷煮点私盐!这矿脉,这储量……”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猛地将账册翻到最后几页,指着几幅简陋却标注清晰的山势舆图,“看这里!还有这里!盐井!盐卤!品质上乘!若能凿井取卤,建灶煮盐,再打通销路……主公!这是足以支撑十万大军、撬动数州命脉的财源!是真正的立身之本!是王霸之资啊!”
盐!
这个字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火焰。复仇的烈焰需要燃烧,而燃烧需要粮草,需要军械,需要源源不断的血液——钱!巨量的钱!
张辰的目光,缓缓地从跪在地上、独目赤红、喘息如牛的尉迟雄身上移开,掠过那份染血的、记录着北境噩耗的密报,最终,落在了陈禹手中那本散发着油墨和陈腐气息、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生机的旧账册上。
杀回雁门关,需要刀,需要兵,更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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