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陆家人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粗重的喘息。
苏映雪端坐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不过是拂过水面的微风。她缓缓抬起手,制止了影卫下一步的动作。那双凤眸,平静得可怕,缓缓扫过水榭内每一个惊魂未定、面无人色的陆家人,最后,落在了主位上浑身筛糠般颤抖的陆明远脸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注视下,苏映雪微微俯身,伸出两根戴着精致护甲套的手指,拈起了一支滚落在她脚边的毒弩。箭杆冰冷,触手生寒。她将其举到眼前,迎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细细端详。
箭杆乌沉,非金非木,入手沉重,显然材质不凡。箭镞三棱带血槽,闪烁着幽蓝的毒光,一看便是军中专用的破甲利器。然而,苏映雪的目光,最终却牢牢锁定在靠近箭尾的箭杆上——那里,靠近翎羽根部,用极细的刻刀,阴刻着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图案。
图案极其精巧,是两条首尾相衔的鲤鱼,鱼身之上覆盖着细密如鳞片般的菱形纹路。这纹路并非简单装饰,每一片菱形鳞片的边缘转折处,都带着一种独特的、细微的波浪形弧度,如同水波荡漾。正是陆氏家族传承数百年的独门标记——“双鱼鳞纹”!非陆家核心工匠,绝无可能仿造!
苏映雪的目光,如同冰锥,一寸寸从箭杆上的双鱼鳞纹抬起,越过满地狼藉,越过惊惶失措的陆家族人,最终,定格在陆明远那张惨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惊惧的老脸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支淬着幽蓝剧毒、带着冰冷双鱼鳞纹的弩箭,轻轻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啪”地一声,拍在了面前那张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圆桌上。
弩箭在光滑的桌面上弹跳了一下,那幽蓝的箭镞和刺眼的双鱼鳞纹,正对着陆明远的方向。
苏映雪微微倾身向前,声音不高,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死寂的水榭,凿进陆明远和每一个陆家人的骨髓里:
“陆先生——”
她盯着陆明远骤然收缩的瞳孔,唇边勾起一丝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弧度。
“——这弩箭上的双鱼鳞纹,你,熟吗?”
那支淬毒的弩箭静静地躺在名贵的紫檀木桌上,幽蓝的箭镞和阴刻的双鱼鳞纹在破碎杯盏的反光下,像一双来自深渊的恶毒眼睛,死死盯着陆明远。水榭内落针可闻,只有陆家人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此起彼伏。
陆明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冻僵了。他死死盯着那支箭,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代表着家族数百年荣光的徽记。怎么会?怎么可能出现在刺杀皇后的凶器上?!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深紫色的衣领。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熟……熟……”旁边一个年轻些的陆家子弟承受不住这死寂的压力,下意识地喃喃,随即被旁边的族老狠狠掐了一把胳膊,痛呼一声又死死捂住嘴,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苏映雪没有再逼问。她甚至没有再看陆明远一眼。只是缓缓地、优雅地站起身,护甲套的尖端在那卷摊开的盐引特许状上轻轻一点。
“看来,陆族长需要些时间。”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听不出喜怒,却比刚才的质问更让人心惊胆寒,“好好想想。想想这支箭。想想这特许状。”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宴席,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面孔,最后落在陆明远惨白的脸上,意味深长。
“本宫,在驿馆静候佳音。”她微微颔首,仿佛刚才的生死刺杀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记住,陛下的耐心,和本宫的命,都不容再三试探。”
说罢,苏映雪转身,在两名影卫如影随形的护卫下,迈步向水榭外走去。凤袍的裙裾拂过滚落在地的荔枝和摔碎的青瓷盏,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在死寂的水榭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陆明远浑身一震,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想要追上去:“娘娘!娘娘留步!此事……此事定有误会!陆家……”
苏映雪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如同寒霜般冻结了陆明远所有的辩解:“是不是误会,陆族长心里,最清楚。本宫只问结果。”
皇后凤驾仪仗无声地再次启动,离开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风暴的陆氏府邸。朱漆大门在銮驾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水榭内,死寂终于被打破。
“族长!这……这如何是好?!”陆明山扑到桌边,抓起那支毒箭,手指颤抖得几乎拿捏不住,“这双鱼鳞纹……这真是……”
“闭嘴!”陆明远厉声打断,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暴怒。他一把夺过那支毒箭,死死攥在手里,坚硬的箭杆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箭尾那精细到毫厘的双鱼鳞纹,每一片鳞片的波浪形边缘都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和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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