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看着女儿焦急绝望的脸,又看了看泥泞中那个气息奄奄、却仿佛背负着无数秘密的外来人。理智告诉他,带回一个如此重伤的陌生人,对部落是巨大的负担和风险。但阿蛮的哀求,以及“岩蜥王”这个足以震动整个部落的消息,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穿透雨幕响起:
“带回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佝偻、身披陈旧羽衣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巴图身后。他拄着一根缠绕着干枯藤蔓的奇异骨杖,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浑浊发黄,瞳孔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正是部落的巫医兼精神领袖——老巫医萨鲁。
萨鲁没有看巴图,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黄眼珠,如同盯上腐肉的秃鹫,一瞬不瞬地锁在泥泞中柳致的身上。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刺出的断骨、发黑的毒创,最终停留在柳致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他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握成拳、青筋毕露的右手。
萨鲁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什么。他伸出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沾了一点柳致身下混着血水的泥浆,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又伸出暗紫色的舌头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隐晦、难以言喻的惊异光芒。
“他的血…有山的味道…还有…别的…”萨鲁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带回去。快!他还有一口气,但毒和伤…在啃噬他的魂。”
萨鲁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巴图不再犹豫,他深知老巫医的感知和判断远超常人。
“黑石!山牙!”巴图沉声低喝。
两名最为强壮、沉默寡言的战士立刻上前。他们动作熟练而小心,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尽量避开那些恐怖的伤口和刺出的断骨,将柳致从冰冷的泥泞中抬起。柳致的身体软绵绵地垂下,如同一具了无生气的皮囊,唯有紧握的右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惨白。
“回寨!”巴图将还在抽泣的阿蛮护在怀里,用宽大的兽皮尽可能为她遮挡风雨,大手一挥。
一行人不再耽搁,迅速转身,扛着生死不明的柳致,护卫着首领和巫医,如同融入暴雨的幽灵,朝着部落的方向疾行而去。
冰冷的雨水依旧无情地冲刷着悬崖。原地,只剩下那半截褪色的尼龙绳,和那枚半埋在泥水中、底火处【2024】钢印清晰可见的黄铜弹壳,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坠落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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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营寨,最大的一间石木混合的棚屋内。**
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草药味、血腥味,还有一种原始部落特有的、混合着烟火、兽皮和汗液的气息。中央的火塘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巨大而晃动的阴影,勉强驱散着暴雨带来的寒意和潮湿,却无法驱散屋内凝重的气氛。
柳致被安置在火塘旁铺着厚厚干草和兽皮的矮榻上。他身上的湿透的破烂兽皮已被剥去,露出遍布伤痕、惨不忍睹的躯体。左肋处刺出的森白断骨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右肩的溃烂伤口边缘发黑,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腥气。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蜡黄。
老巫医萨鲁佝偻着背,如同枯树般蹲在矮榻边。他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此刻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稳定和精准,在柳致赤裸的上身各处按压、探查。他仔细检查着每一道伤口,尤其是左肋的断骨和右肩的毒创,指尖甚至沾取了一点创口边缘渗出的黑血,凑到鼻尖深深嗅闻,眉头紧锁。
巴图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躯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脸色阴沉如水。阿蛮被部落里的妇人强行抱到隔壁的棚屋休息,但隐约还能听到她压抑的啜泣声。几名部落的核心战士和长老围在稍远处,神情各异,敬畏地看着老巫医的动作,目光偶尔扫过柳致那惨烈的身体时,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悸和怀疑。
萨鲁的手指最终停留在柳致微微起伏的胸膛左侧,感受着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心跳。他枯瘦的脸上,皱纹如同刀刻般深刻。他沉默了片刻,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棚屋内的死寂:
“骨头…断了三根。有一根…刺穿了皮肉,像矛…扎在这里。”他用骨杖的尾端,极其小心地点了点柳致左肋刺出的断骨位置。“肺…被骨茬刺伤了…每一次呼吸…都在流血…里面。”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石块砸在每个人心头。肺部贯穿伤,在缺医少药的丛林里,几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这里…”骨杖又指向柳致右肩那发黑溃烂的箭创,“毒…很凶。像毒蛇的牙…钻进肉里…钻进骨头里…在烂。毒…在烧他的血。”
萨鲁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柳致的脸上,那双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柳致紧闭的双眼和灰败的面容。他的鼻翼再次微微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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