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如同巨兽的心跳,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韵律。
柳致的心猛地一沉!祭祀开始了!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身体扑向布防图上标记的那座废弃木楼。木楼位于西市广场的边缘,紧邻着一条狭窄的后巷,位置相对偏僻。楼体被烟熏得漆黑,窗户大多破损,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绕到后巷,找到一扇虚掩的、布满蛛网的后门,用肩膀奋力撞开,闪身而入。楼内充斥着灰尘和霉变的气味,地上散落着朽烂的麻袋和杂物。他顾不上这些,循着记忆中布防图的标记,找到通往楼顶的狭窄木梯。
木梯腐朽不堪,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柳致咬着牙,依靠右臂和竹简的支撑,以及右腿的蹬踏,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次抬腿,每一次用力,断裂的肋骨都像被利刃反复穿刺。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他额头的麻布和破烂的衣衫。
终于,他爬上了三楼。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平台,只有几根支撑屋顶的粗大木柱。屋顶早已坍塌大半,露出外面被浓烟和火光映照得一片诡异的天空。平台边缘,残留着半人高的砖砌护栏。
柳致挪到护栏边缘,仅存的右眼向下望去。
西市广场,尽收眼底!
整个广场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广场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青铜方鼎!鼎身足有一人多高,造型古朴厚重,表面布满了神秘繁复的兽面纹和云雷纹,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冷、沉重的金属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甚至带着一丝邪异的气息,正从这尊巨鼎上弥漫开来!
鼎下,巨大的柴堆已被点燃,赤红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青铜鼎足,硫磺与香料混合的刺鼻浓烟冲天而起!
鼎前,搭建起一座简易的高台。陈胜身披一件暗红色的、绣着狰狞兽纹的大氅,头戴金冠,正站在高台中央。他脸上没有了柳致记忆中那份刻意伪装的豪迈,只剩下一种被权力和狂热彻底扭曲的阴鸷与贪婪。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尊在火焰中逐渐升温的青铜巨鼎,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渴望。
高台两侧,肃立着两排手持长戟、身披重甲的亲卫。更外围,是密密麻麻、手持利刃、神情狂热的士兵,他们组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将广场与外面混乱燃烧的世界隔绝开来。
“吉时已至!献祭——!”一个身穿宽大玄色祭袍、脸上涂抹着油彩的方士,手持一柄青铜长剑,站在高台一侧,用尖利高亢的声音嘶喊道。
随着他的话音,一队士兵粗暴地推搡着几十名被绳索捆绑、衣衫褴褛的俘虏走向高台!这些俘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们被强行按倒在鼎前冰冷的石地上!
柳致仅存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陈胜缓缓举起了手,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铜短剑!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祭品,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满足的笑意。
“胤朝暴虐!天厌之!今以逆血,祭告天地,启商鼎,赐长生!佑我大业,永世昌隆!”陈胜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的铜器,在广场上空回荡,充满了虚伪的神圣感。
他手中的短剑,缓缓举起,对准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将军!妖人!是那个妖人柳致!他在那里!”一声尖锐的、带着狂喜和恐惧的嘶吼,猛地从广场边缘、柳致藏身的木楼下方响起!
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士兵头目,正指着三楼护栏边缘那个浑身浴血、蒙着一只眼的佝偻身影,声嘶力竭地大喊!
瞬间!
整个西市广场,死寂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如同无数道冰冷的探照灯,齐刷刷地射向了那座摇摇欲坠的废弃木楼!射向了那个扶着护栏、如同地狱归来的身影!
陈胜举剑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猛地扭头,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柳致身上!那眼神里,先是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最后化为一种赤裸裸的、如同饿狼看到血肉般的贪婪!
“柳致!”陈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变调,“长生血肉!踏破铁鞋无觅处!给本将军拿下!要活的!封万户!赐商鼎!”
“吼——!”
封锁广场的士兵们瞬间爆发出震天的狂吼!长生!万户侯!商鼎!巨大的诱惑彻底点燃了他们的疯狂!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无数士兵挥舞着刀枪,不顾一切地朝着柳致藏身的木楼汹涌扑来!沉重的脚步声、兵刃的撞击声、狂热的呐喊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
柳致站在三楼的断壁边缘,狂风吹拂着他破烂的衣襟和额前染血的碎发。下方是汹涌扑来的、如同蚁群般的士兵狂潮。远处高台上,是陈胜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和他手中那柄即将染血的青铜短剑。
他仅存的右眼,冰冷地扫过这一切。没有恐惧,没有退缩。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不再拄着竹简。那根冰冷的竹简被他反手握在掌中,尖锐的断口在火光下闪烁着一点寒芒。
怀中的布防图和阿蛮的药囊紧贴着心脏。
当舍此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被权力和长生欲望彻底吞噬的身影。
然后,这个浑身浴血、左眼覆着黑暗、腰肋剧痛的身影,在无数双贪婪、疯狂、充满杀意的目光注视下,猛地向前一步!
身体如同折断了翅膀的鹰隼,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从三楼的断壁边缘,朝着下方汹涌的人潮,朝着那尊燃烧的青铜巨鼎,朝着高台上那个名为陈胜的仇敌——
纵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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