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沉甸甸、冰凉又带着油污汗渍的二十多枚铜钱,手里拎着滑腻腻、沉甸甸、气味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猪下水,徐鑫几乎是飘着走回自家那低矮的茅屋。王屠户那感激涕零、近乎谄媚的笑容和猪圈里瞬间消散的恶臭、病猪复苏的景象,还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演,混合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任务完成的巨大狂喜。
十文钱!不,是二十多文!那该死的霉运缠身,滚得远远的了!他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屋内的景象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徐老实和王氏正坐在炕沿,相对无言。屋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早上那场“灶王爷显灵”引发的混乱痕迹犹在——灶台边被湿土覆盖的灰烬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烟熏味,还有王氏额头上那块未消的红肿。
徐鑫踏进门的瞬间,两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徐老实眉头紧锁,黝黑的脸上沟壑更深,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未散的余悸和一种深沉的忧虑。王氏则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目光先是落在徐鑫苍白的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关切,随即就被他手里那串气味感人的猪下水和怀里鼓鼓囊囊的异常吸引。
“娃!你…你这是去哪了?手里拿的啥?” 王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浓烈的腥臊味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徐鑫还没来得及开口,徐老实低沉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手里拎的,是王屠户家的下水吧?怀里揣的…是什么?”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徐鑫胸前衣服下明显的凸起轮廓。作为一个老实巴交却精于世故的底层农民,他对某些东西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徐鑫的心猛地一跳。他本想编个理由,比如捡的、或者王屠户心善送的。但看着父亲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再看看母亲脸上那混合着担忧和惶恐的表情,他知道,任何拙劣的谎言在这对刚刚经历过“神迹”惊吓的父母面前,都只会适得其反。
他深吸一口气,那猪下水的味道冲得他一阵头晕。他决定半真半假。
“爹,娘,” 徐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去王屠户家了。他家的猪害了瘟病,臭得厉害,都快不行了。我…我就用了点灶王爷教的小法子,帮他…帮他驱了驱那猪圈的秽气。王叔高兴,硬塞给我这些钱,还有这下水…” 他说着,先把那串沉甸甸、滑腻腻的猪下水小心地放在地上那个豁了口的破瓦盆旁边。
然后,在父母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他伸手入怀,将那一把沉甸甸、沾着油污、还带着他体温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
哗啦啦!
黄澄澄的铜钱落在炕沿那粗糙的木板上,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滚动着,跳跃着,在昏暗的茅屋里闪烁着诱人而突兀的光芒。
整整二十三枚!
徐老实和王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王氏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二十三文钱!这堆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铜钱堆!在这个一石米(约一百二十斤)也不过几百文的年代,在徐老实夫妇辛苦一年、交完苛捐杂税后手头也未必能落下几个铜板的赤贫之家,这二十三文钱,无异于一笔“巨款”!
它代表着能买几斤救命的口粮,代表着能扯几尺挡风的粗布,代表着能请一次村里土郎中看个头疼脑热…是实实在在的、能活命的希望!
然而,这巨大的惊喜并未在徐老实和王氏脸上停留太久。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更深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敬畏!
“灶…灶王爷教的法子?” 王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光在那堆铜钱和儿子脸上来回游移,仿佛那钱烫手无比。
徐老实则死死地盯着那堆钱,又猛地抬头看向徐鑫,眼神锐利如刀:“你…你用什么法子?是不是…是不是又用手…弄出火了?” 早上掌心喷火差点烧了房子的恐怖景象瞬间在他脑海中重现,让他脊背发凉。
“没有!绝对没有!” 徐鑫连忙摆手,掌心那被烫出的水泡还在隐隐作痛。“就是用…用灶王爷赐下的一点…‘净秽之力’,帮王叔清理了一下猪圈最脏的那块地方。真的!就扔了张符…呃,就是用了点小手段,没弄出火!” 他差点说漏嘴。
“净秽之力?符?” 徐老实咀嚼着这两个陌生又带着神异色彩的词,脸色变幻不定。王屠户家猪瘟的事他也知道,那臭味隔老远都能闻到。自家儿子去了一趟,不仅弄回来这么多钱和下水,还说是用“神法”治好的?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王氏的目光则完全被那堆铜钱吸引,她伸出枯瘦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用指尖碰了碰最上面一枚铜钱的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仿佛那不是钱,而是烧红的烙铁。
“当…当家的…这钱…这钱…” 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巨大的不安,“这钱…是灶王爷显灵…赐…赐下的吧?咱…咱能拿吗?会不会…会不会折寿啊?” 在她的认知里,神明的恩赐,尤其是涉及钱财的,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因果和代价。他们这等贱民,如何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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