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挂上的“敕造逍遥真人府”金匾在早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庭轩敞,石狮威武。然而,府邸西侧的后院,却俨然成了另一个世界。
青石板被撬开,露出了深褐色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沃土。几方整齐的菜畦已经成型,嫩绿的小白菜苗和萝卜缨子怯生生地探出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墙角移栽来的两棵半大的枣树和柿子树,枝头也鼓起了小小的芽苞。一架简易的竹棚搭在向阳处,几株丝瓜苗正努力地伸展着卷须,试图抓住那光滑的竹竿。
最格格不入的,是厨房侧后方那个用黄泥和青砖砌成的、带着粗犷烟囱的乡下土灶,旁边还放着一口油光锃亮、颇有年头的厚实生铁锅,以及一个小小的石磨。正房东屋的窗下,一个崭新的香樟木神龛里,慈眉善目的土地公婆木雕像正笑呵呵地“看护”着这片充满生机的“自留地”。
管家周福和几个新来的仆役远远站着,看着逍遥真人徐鑫叉着腰,像个巡视自家田地的老农,满意地打量着这片“杰作”,脸上的表情都相当精彩。侯府里开菜园子?砌土灶?供土地?这位真人老爷的品味…当真清奇得紧!
“老爷,”周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提醒,“老太爷老夫人就快到了,您看这前厅…是不是再拾掇拾掇?” 他指向前院那按规制布置得庄重体面的厅堂。
徐鑫摆摆手,目光依旧流连在那几畦青翠上:“前厅就那样,挺好。关键是这里!”他指了指菜地和土灶,“爹娘大半辈子在地里灶台边转悠,进了这深宅大院,看见这个,心里才踏实!”
周福嘴角抽了抽,不敢再言。心里嘀咕:踏实是踏实了,可这要让外人瞧见,怕不是要笑掉大牙?堂堂奉天翊运修真养素真人的府邸,后院像个农家院!
就在这时,一个门房气喘吁吁地从前院跑来,脸上带着激动:“老爷!来了!来了!老太爷老夫人的车驾到街口了!”
徐鑫心头猛地一跳!先前忙碌带来的充实感瞬间被紧张和期待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整了整身上那套崭新的、象征正五品秩的青色道官常服(紫金道袍只在正式场合穿),快步向前院迎去。
府门外,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刚刚停稳。打头一辆普通的青篷车里,在张世安派去的老成家人搀扶下,颤巍巍地下来一对老夫妇。
正是徐鑫此世的爹娘——徐老实和徐王氏。
徐老实个子不高,背有些佝偻,常年劳作晒得黝黑的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皱纹,此刻却因长途颠簸和巨大的惶恐而显得更加苍老憔悴。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明显是压箱底最好的粗布衣裳,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浑浊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朱漆大门、高墙石狮、以及门口那些穿着体面、垂手肃立的陌生人,身体微微发抖。
徐王氏比他更矮小些,头发花白,挽着个乡下常见的圆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她紧紧抓着老伴的胳膊,同样是一身半旧不新的蓝布袄裙,脸上也是惊惶不安,嘴唇哆嗦着,看着那气派得吓人的府邸大门和“逍遥真人府”的金字匾额,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恐惧,仿佛这不是儿子的家,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爹!娘!”徐鑫几步抢上前去,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酸涩。
“鑫…鑫娃儿?”徐老实听到熟悉的呼唤,猛地抬头,看到一身光鲜道官袍服、气度俨然不同的儿子,先是愣住,随即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老泪瞬间涌出,“真是…真是我儿啊!”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儿子,看到那光滑的绸缎料子,手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徐王氏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抱住徐鑫的胳膊,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儿!你可吓死娘了!村里都说你…说你被雷劈了没了…后来又听说你当了神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这大宅子…呜呜…”她一边哭,一边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儿子的脸颊、胳膊,仿佛要确认这是真的活人,不是做梦。
感受着爹娘粗糙手掌的温度和那发自肺腑的担忧恐惧,徐鑫的眼眶也瞬间红了。他反手紧紧握住爹娘的手,那手上厚厚的老茧硌得他心疼。“爹,娘,没事了,没事了!儿子活得好好的!不是什么神仙,就是…就是运气好,得了陛下的赏识,给口饭吃。快,快进屋!”
他搀扶着二老,小心翼翼地迈过高高的门槛。徐老实和徐王氏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雕梁画栋的前厅,光可鉴人的地砖,大气不敢出,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踩脏了地。周福带着仆役上前行礼问安,更是吓得二老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后退。
徐鑫见状,心中了然。他挥退了仆役,只留周福远远候着。然后,他神秘兮兮地对爹娘说:“爹,娘,前头没啥好看的,儿子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他引着二老,穿过几道回廊,径直来到了后院。
当那片青翠的菜畦、爬藤的瓜架、熟悉的土灶、油亮的铁锅、小巧的石磨,以及窗下那慈祥的土地公婆神龛,猝不及防地闯入二老眼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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