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靖王府,拂晓。
那丝挣扎着刺破黑暗的鱼肚白,非但未能驱散靖王府的森寒,反倒将笼罩其上的铁桶围困映衬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窒息。王府正殿内,残烛摇曳,将靖王赵弘瑞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绘着万里江山的紫檀屏风上。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尊荣的暗紫四爪蟒袍,金冠束发,只是面色灰败,眼中布满血丝,紧抿的唇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手中那串极品蜜蜡佛珠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被他无意识攥紧、指节发白的拳头。
“王爷…” 幕僚刘文正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踉跄着扑入殿内,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西…西角门杂物院…那腌菜坛子…被…被挖走了!”
如同最后一根支撑梁柱轰然倒塌,靖王挺拔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他霍然转身,猩红的蟒袍下摆带起一阵绝望的风。“什么?!” 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濒临疯狂的尖利,“怎么可能!那里…那里…”
“东厂…是东厂那群活阎王!” 刘文正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他们…他们不知怎地就摸了过去…无声无息…连…连那条老狗都没叫两声…就…就没了动静…然后…坛子…坛子就不见了!”
靖王眼中的怨毒和强装的镇定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吞噬。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狄人可汗金印!那是他与狄人左贤王秘密盟约的信物,是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铁证!他本以为藏匿得万无一失,竟在自家府邸最不起眼的角落,被王承恩的鹰犬如探囊取物般取走!
“死无对证…死无对证…”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昨日强撑的底气此刻显得无比可笑。烧掉的安神香、被筛过的炭灰…在这些实打实的通敌铁证面前,算得了什么?太祖血脉?陛下亲弟?王承恩这条阉狗,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要用这方来自塞外的金印,活活砸断自己的脊梁!
“王…王爷!现在如何是…” 刘文正惊恐地抬头,却见靖王脸上血色尽褪,眼神空洞地望着殿外,仿佛看到了那方金印正被呈送到御前,看到了宗人府的铁链枷锁,看到了…白绫或鸩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王府厚重的大门方向,猛地传来一声沉重、冰冷、如同丧钟般的撞击!
“咚——!”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沉重,如同巨锤砸在王府内外每一个人的心脏上!伴随着一个尖利、穿透力极强的太监嗓音,在死寂的清晨划破凝固的空气:
“圣——谕——到——!靖王赵弘瑞,接——旨——!”
来了!王承恩的刀,终于落下了!
殿内仅存的几个亲卫面无人色,握刀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刘文正更是直接瘫软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臊气。
靖王赵弘瑞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猛地伸手扶住身旁冰冷的蟠龙柱,才没有栽倒。那撞击声和尖利的宣旨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最后的尊严上。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面向那紧闭的殿门,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住亲王的姿态。然而,那微微佝偻的背脊和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的双手,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崩塌。
“开…开中门…”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破败的风箱。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被王府护卫颤抖着推开一道缝隙。门外景象,让所有侥幸残存一丝希望的人,彻底堕入冰窟。
宣旨太监昂然立于阶前,身后并非寻常仪仗,而是黑压压一片!东厂番子褐衣如铁,绣春刀出鞘半寸,寒光凛冽;锦衣卫飞鱼服肃杀,强弓劲弩森然上弦,箭簇在微熹的晨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冷芒;更外围,是五城兵马司的甲士,长枪如林,将王府门前堵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凝若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为首的宣旨太监,面白无须,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是王承恩的心腹干将。他手中并未持圣旨,而是捧着一个打开的锡匣。匣内红绒衬底上,一方婴儿拳头大小、狼首红眼的狰狞金印,在晨光中散发着蛮荒而阴冷的光泽!
“靖王赵弘瑞!” 宣旨太监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见此金印,尔还有何话说?!”
锡匣被高高举起,狼首金印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王府护卫中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一步。殿内,靖王死死盯着那方金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扶着蟠龙柱的手颓然滑落,整个人“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埃。最后一丝血色也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奉圣谕!” 宣旨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靖王赵弘瑞,私通外虏,谋逆犯上!着即褫夺亲王爵位、所有封号,废为庶人!即刻锁拿,押入宗人府天字狱,严加看管!一应人等,不得妄动!违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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