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向瘦猴,独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听着!传令所有还能动的弟兄,像耗子一样藏好!盯死库房!盯死换班的空档!特别是…盯死墨衡那瞎子!”他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仿佛已看到冲天的火光和墨衡在火中绝望的身影。
“等!等他们以为没事了,等那瞎子累得睁不开眼、看不清路的时候…就动手!”枯瘦的手指狠狠一劈,“用火油!多点!烧!给老子烧得旺旺的!烧掉库房!烧掉那些零件!最好…连那破轮子的底座一起燎了!让狗皇帝的心血,彻底变成一堆焦炭!”
“火起之时…”刘三癞子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就是谣言再起之时!告诉城里那些收了钱的穷酸书生和神婆神汉,都给老子动起来!就说…妖星李岩,逆天而行,擅动龙脉风水,引来了天火示警!格物院的邪器,亵渎神明,合该遭此天罚!让这火烧得…名正言顺!烧得人心惶惶!烧塌他狗皇帝的龙椅!”
瘦猴听得脊背发凉,又被毁灭的快感刺激得血脉贲张:“高!头儿实在是高!天火焚妖孽!保管让那些愚民信得死死的!墨衡那瞎子…嘿嘿,到时候怕是想救火都找不到北!”
“对!让他瞎!让他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刘三癞子发出夜枭般的狞笑。荆棘丛中的阴影,因这恶毒的谋划而更加粘稠冰冷。一点致命的火星,已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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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天牢最底层,湿冷刺骨。王焕枯坐于腐朽的稻草上,污秽的囚服紧贴嶙峋的背脊,如同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墙壁油灯豆大的光晕,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渗水的斑驳墙壁上,无声蠕动。
极轻的脚步声停在牢门外。阴影中,狱卒打扮的身影颤抖着:“大…大人…刘三那边…火油已备好…只等时机…”
王焕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两点微弱的幽光落在狱卒身上。他没有出声,干裂起皮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向上牵扯,形成一个凝固的、非人的弧度。
狱卒寒意透骨,补充道:“只…只是大人…那火若烧起来…工部、刑部、甚至宫里…必然严查…刘三他们…手脚未必干净…万一…”
“查?”一个嘶哑如生锈铁皮摩擦的声音突兀响起。王焕的喉结艰难滚动,挤出这个单字,带着毛骨悚然的漠然。他那只枯瘦如鬼爪、指甲缝里满是泥污的手,伸向身下潮湿的稻草。
沾着污垢的指甲,带着诡异的仪式感,先在稻草上划出一个扭曲的“风”符,接着在旁边重重戳下一点,划出放射状的“火”印。然后,指尖带着决绝,将“风”与“火”粗暴地连接起来,画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风…助火…势…”王焕的声音如同地底叹息,浸透刻骨怨毒,“李岩…妖星…乱…乾纲…格物…邪术…渎…神灵…” 每吐出一个词,枯槁的身体都微微颤抖。
指尖猛地戳在“风火”符号中心,力道之大几乎戳穿稻草,指甲崩裂渗出暗红血丝:“此乃…天…诛!煌煌…天…火!”
“烧!”他猛地抬头,昏黄灯光照亮半张塌陷的脸颊,深陷眼窝里两点幽光爆发出骇人的毁灭光芒,“烧尽…邪佞!烧…给天下…看!看…逆天…背德…者…下场!”
每一个字都如同裹挟冰碴的诅咒,狠狠砸进狱卒心脏。他彻底明白了这火的真意,双腿发软,牙齿咯咯作响:“是…是!天火…必…必降!必…焚尽妖邪!” 仓皇退入黑暗。
牢房重归死寂。王焕缓缓靠回冰冷的石壁,脸上那抹凝固的、非人的笑容丝毫未变。浑浊的眼中,倒映着跳跃的灯火,仿佛已看到野狗坡上烈焰冲天,愚民在“天罚”呼喊中冲击宫门,雪片般的奏章堆满龙案,上书“天命不可违,陛下当自省”…更看到那个年轻的皇帝,在他亲手点燃的“天命”洪流中,彻底淹没!墙壁上,那扭曲的魔影无声狂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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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坡工地,西北角库房巨大的阴影下。
“稳住!听墨头儿号子!一!二!起——!”粗壮的号子声压过了风声。十几个工匠赤膊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绷紧如铁,汗珠滚落砸在干燥的泥地上,瞬间洇开深色的斑点。他们肩扛着碗口粗的硬木杠子,杠子下,一个足有磨盘大小的青铜轴承正被缓缓抬起。轴承表面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中心预留的孔洞,将是未来风轮主轴贯穿的关键节点。
墨衡站在几步开外,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眼前的景象在他眼中再次分裂、模糊。那巨大的轴承仿佛笼罩在一层不断晃动的水雾里,工匠们的身影扭曲变形,号子声也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传来,沉闷而遥远。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猛地睁开,试图驱散这片恼人的混沌,刺痛感立刻针扎般袭来。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聚焦在那晃动的青铜巨物上。
“慢!左边低半寸!右边!右边用力!”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专注和眼部的压力而微微变调。他努力辨识着轴承水平线的细微偏差,那模糊的影像让他判断变得异常艰难和不确定。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几乎要贴到那冰冷的金属上,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看清轴承边缘与地面上预先画好的定位线是否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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