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渠畔,那迟滞如垂死巨兽的筒车“嘎吱”声,与李岩百骑卷起的、扑向东方海岸线的滚滚烟尘,构成了绝望深渊中一道撕裂的闪电。而在千里之外,紫禁城文华殿内雷霆般的咆哮与死寂,余波仍在金砖玉柱间回荡,渗入帝国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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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东行路**
一百精骑,一人双马,在李岩身后化作一股决绝的铁流。干燥的官道被疾驰的马蹄践踏,扬起漫天黄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怒龙,撕开弥漫在通州大地上的死气与绝望。风在李岩耳边呼啸,灌满口鼻的尘土带着焦糊与荒芜的味道,却无法冷却他胸腔中那颗被“块茎”点燃、近乎燃烧的心脏。
土豆!红薯!
这两个名字在他属于现代的灵魂碎片中疯狂撞击,每一次都迸发出救赎的火花。高产!耐旱!无需良田沃土,无需清渠长流!它们蕴含的生机,是通州焦土上唯一能对抗邪石死气、喂饱数十万张饥肠辘辘嘴巴的希望!这希望,压倒了系统界面那0.055%/分钟冰冷跳动的“文明账单”,压倒了透支未来的巨大恐惧。此刻,他眼中只有东方,只有小清河码头,只有那名为艾德里安的红毛夷人和他船上的“土疙瘩”!
然而,这希望之路并非坦途。越向东行,远离了通州城那被邪石和火焰暂时束缚的核心区域,灾荒的狰狞面目便越发赤裸地暴露出来。官道两旁,曾经富庶的村落只剩断壁残垣,枯死的树木如同扭曲的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龟裂的田地蔓延至天际,不见一丝绿意。偶尔可见三五成群的流民,如同游魂般在荒野中蠕动。他们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水和食物的原始渴望,麻木地看着这支卷起烟尘、装备精良的铁骑疾驰而过。当李岩的队伍从一处干涸的河床旁掠过时,一股浓烈的尸臭骤然袭来,令人作呕。只见河床低洼处,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早已发黑的尸体,蝇虫嗡鸣,秃鹫盘旋。无人掩埋,亦无力掩埋。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旱魃之灾的残酷。
“大人!前方有动静!”斥候队长赵猛猛地勒住缰绳,指向官道前方一处隆起的土坡。只见土坡后烟尘弥漫,隐隐传来哭喊和混乱的嘶吼。
李岩眼神一凛,抬手示意队伍减速。百骑精兵瞬间由疾驰转为小跑,弓弩手已悄然搭箭上弦,刀盾手紧握武器,动作迅捷而无声,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绕过土坡,景象触目惊心。一小队约莫二三十人的流民,正围着一辆倾覆的、显然属于富户的马车疯狂抢夺。马车旁倒毙着几名家丁和车夫的尸体,一个衣着尚算体面的中年男人被拖倒在地,死死护住怀中的一个包袱,几个流民正用枯瘦如柴的手疯狂撕扯,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一个妇人抱着幼儿蜷缩在车轮旁,绝望地哭喊着,幼儿的哭声微弱得如同小猫。而更远处,竟有十来个手持简陋木棒、眼神凶狠的汉子,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不像是单纯抢食,更像是在有组织地驱赶和围猎这些更弱小的流民!
“是‘掠食者’!”赵猛啐了一口,眼中杀机迸现。这些趁灾打劫、专门抢夺其他流民最后一点活命口粮甚至人肉的败类,比灾荒本身更令人憎恶。
“杀!”李岩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丝毫犹豫。他挂念通州危局,更心系小清河码头的希望,绝不容许任何阻碍。此刻,任何拦在这条生路上的魑魅魍魉,都必须以雷霆手段扫除!
“得令!”赵猛一声暴喝,如同虎啸山林。早已蓄势待发的骑兵如离弦之箭,瞬间分成两股。一股弓骑兵如狂风般掠向侧翼,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那些手持木棒、意图包围的凶狠汉子。另一股重甲骑兵则如钢铁洪流,在赵猛的亲自率领下,直扑马车旁正在施暴的流民!
“官兵!是官兵!”混乱中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箭矢入肉的闷响、重甲战马践踏骨头的碎裂声、刀锋砍入身体的噗嗤声、濒死的惨嚎瞬间取代了哭喊和嘶吼。李岩的亲卫皆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悍卒,对付这些乌合之众,如同砍瓜切菜。那些凶狠的“掠食者”试图反抗,但在精良的装备和严酷的训练面前,他们的木棒和凶悍不堪一击,顷刻间便倒下一片。抢夺马车的暴徒更是魂飞魄散,丢下抢夺的物件四散奔逃,被骑兵追上砍翻在地。
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更快。不过盏茶功夫,官道上已无站立之敌,只留下十几具形态各异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那几个被围抢的流民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哭都忘了。那护住包袱的中年男人惊魂未定,看着眼前如同神兵天降的骑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李岩策马缓缓上前,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那中年男人怀中的包袱上。包袱皮被扯开一角,露出里面几块干硬发黑、看不出原貌的粗粝饼子,还有一小袋浑浊的水。这就是他们拼死守护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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