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管家带着二人离开了城主府。
庭院里的柳絮落在余锋肩头,他望着三人消失在月洞门后,想起张旭阳曾说:“皇家子弟的眼泪,比平民的血还贵。” 可方才七皇子低头时,他分明看见一滴泪落在青瓷杯沿,碎成几瓣,像极了醉仙居酒坛上的裂纹。或许在这乱世里,再尊贵的皇子,也不过是天地间的一粒微尘,随风漂泊,无处可依。
“张六、张七。” 叶管家重复着化名,目光在二人腰间逡巡。六皇子想起方才余锋介绍时用了 “要好的朋友”,心中忽然一暖 —— 在这乱世中,能被人以 “朋友” 相称,已是难得的情分。
叶管家跟着六皇子七皇子踏入城南巷陌时,油纸伞骨硌得掌心生疼。三日前这里还是个堆满废柴的荒院,如今却挂起“张记商行”的幌子,褪色的酒旗在风中飘成一道斜斜的线。大皇子(张一)站在门口,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腰间却别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那是梁国皇宫的秘藏,刀柄缠着母后临终前送的红绳。
二皇子(张二)握着一卷泛黄的《商道要览》倚在廊柱旁,目光透过雨帘扫向走来的一行人。
“几位公子对屋舍可有具体要求?” 叶管家收伞时,竹骨上的水珠溅在粗布鞋底,他从袖中掏出羊皮纸簿,炭笔悬在 “张记商行” 字样上方,“方才路过前街,见有几处三进宅院带马厩,不知是否合心意?”
太子(张五)坐在正厅竹椅上,指尖摩挲着半块羊脂玉佩,断口处的丝线在雨中泛着灰白。他抬头望向漏雨的屋檐,檐角铜铃随穿堂风轻晃:“独居便可,屋舍无需宽敞,但需有临街窗棂,能听更夫打更。” 话音未落,二皇子忽然开口,书页在膝头翻动:“我与大哥住商行后宅,只需修缮西侧库房,打通与前铺的廊道即可。”
叶管家笔尖划过纸面,在 “独居”“临街窗”“库房改造” 旁画下标记。四皇子(张四)靠在门框上,用手语比划着向六皇子示意,后者心领神会:“我与四哥、七弟同住,宅院需三开间厢房,庭院有井泉更佳,装饰越简越好 ——” 他顿了顿,瞥见七皇子耳后新结的伤疤,补充道,“但需隐秘,隔墙要厚。”
“记下了。” 叶管家在 “三开间”“井泉”“厚隔墙” 处重重勾线,抬头时见大皇子起身走近,粗布短打的衣襟沾着铁锈:“我兄弟二人无需宅院,商行后宅足可栖身。”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刻着 “梁” 字的金锭,指腹抹去上面的泥渍,“劳烦管家购置些松木隔板,再备两套木工工具。”
叶管家目光落在金锭上,喉结微动 —— 那形制分明是梁国皇室专供的 “镇库金”,边缘却被磨去了年号。他迅速低头在纸簿记下 “松木隔板、木工工具”,笔尖却在 “金锭” 二字上悬停片刻,最终化为一道淡墨痕迹。
“敢问诸位公子,” 他合起纸簿,目光扫过厅内简朴的陈设,“宅院需配置多少下人?” 太子闻言看向七皇子,后者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木簪,那是张旭阳所赠的旧物:“五哥独居,需一名丫鬟、一位厨子、一名清扫仆役。” 六皇子转头征询四皇子意见,后者用袖口蹭了蹭聋聩的左耳,比划出四根手指。
“我等三人宅院,共需四至五名下人。” 六皇子将四皇子的手势转为言语,“厨娘、马夫、清扫各一,余下两人随传随到即可。” 大皇子忽然摆手,腰间匕首的红绳随动作晃出半寸:“我与二弟无需下人,若缺人手,自会去市井雇短工。” 说罢将金锭塞进叶管家掌心,锭面 “国泰民安” 的刻痕已被磨得模糊。
叶管家攥着金锭,感受着体温透过粗布手套传来,忽然想起方才路过米铺时,大皇子为半袋糙米与掌柜争执的场景 —— 原来皇家金锭,也会沾着市井烟火气。他点头道 “五公子宅 三 人、六公子宅 五 人、大皇子宅不需” 记入簿中,油纸伞骨在臂弯处硌出一道红痕:“明日申时前必办妥,诸位公子可安心。”
转身离去时,他听见七皇子在身后低语:“劳烦管家寻个稳妥的铁器铺,我等需打些…… 防身器物。” 雨声渐密,叶管家在纸簿空白处添上 “铁器铺、隐秘”,青石板上的倒影被雨水揉碎,宛如他们讳莫如深的身份 —— 在这常州城里,他们只是 “张记商行” 的寻常东家,而非流亡的梁国皇子。
“呼——”七皇子靠在斑驳的院墙上,木簪挑开湿漉漉的额发,露出耳后新月形的伤疤,“总算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忐忑。庭院里的老梅树在风中摇曳,枝头残留的花瓣落在他褪色的灰袍上,宛如雪点。
太子(张五)转身走进堂屋,烛火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他手中的半块玉佩照得忽明忽暗。“说说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余锋究竟说了什么?”烛泪滴在案几上,凝成蜡泪,如同他此刻沉甸甸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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