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低语如同最沉重的誓言,又如同最锋利的枷锁,沉沉地套在了夏至的心上。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要将自己生命的热度都传递过去。
“在。”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低沉而有力,“无论你想不想得起来,无论别人怎么看,无论你只剩下一个名字还是什么都没有…… 霜降,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承诺在荒芜寂静的植物园里回荡,显得无比郑重,也无比孤绝。
夏至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他与霜降在荒园里建立起的脆弱堡垒,隔绝着外界的冷雨和疑虑。他带她住进自己那间临水的旧公寓。
清晨,他会陪她坐在窗边的小桌旁,看池塘里浮萍在晨光下舒展,絮絮讲述那些他珍藏的、关于 “他们” 的片段。他讲初遇时她裙角拂过青石板的微响,讲她泡茶时专注低垂的侧脸,讲他们曾在谷雨时节共撑一伞走过湿漉漉的长街…… 霜降总是安静地听着,目光时而迷惘,时而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光,转瞬又归于沉寂。
午后,夏至会牵着她的手,避开熟悉的街巷,游荡在城市边缘无人的角落。废弃的铁道旁野花烂漫,锈红的铁轨向远方延伸,消失在绿色的尽头。他们沿着铁轨慢慢走,脚下枕木发出沉闷的声响。夏至指着远处一座孤零零的信号塔:“看,我们以前爬到过最顶上看日落。你说那里离天最近,晚霞像烧着了整座城。” 霜降仰头望去,最终却只是茫然地收回视线,轻轻摇头:“太高了… 我… 想不起来。”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沮丧。夏至的心,便随着她的摇头,无声地沉下去几分。
傍晚,他们回到公寓。夏至在小小的厨房里笨拙地忙碌,尝试复刻记忆中霜降曾为他煮过的甜羹。水汽氤氲,模糊了窗玻璃。霜降倚在门框上看着,忽然轻声说:“糖… 好像放多了。” 夏至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落。他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你记起来了?你以前总说我嗜甜如命!” 霜降却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眼神瞬间又恢复了那种空茫的雾气,她困惑地歪了歪头:“我… 只是觉得,闻起来太甜了…” 那点微弱的火星,尚未燎原,便被她记忆的寒风吹灭。夏至眼底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强扯出一个笑容:“哦… 是… 是放多了。” 他转过身,继续搅动着锅里粘稠的羹汤,蒸汽扑在他脸上,分不清是水汽还是眼底的湿意。
日子就在这样微弱的希望和更深的失望交替中,如窗外池塘的浮萍,无声地漂过。夏至像守护着一盏风中残烛,拼尽全力拢着那微弱的光,明知徒劳,却不敢松手。
芒种将至,空气里饱胀的水汽沉甸甸地压下来,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雨。夏至接到一个无法推拒的紧急项目,需要离开本市三天。临行前夜,他坐在霜降床边,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一遍遍叮嘱。他写满注意事项的纸条贴在冰箱上、床头、门后,仿佛要将自己的牵挂具象化,塞满这小小的空间。
“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热一下就能吃…… 电话就在床头,有事立刻打给我…… 门窗要锁好……” 他絮絮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她散落在枕上的长发,指尖带着不舍的流连。
霜降安静地听着,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迷惘,反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抓住他忙碌的手指。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道。
“夏至,” 她的声音很轻,“别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地拂过他的脸庞,“这几天… 辛苦你了。我感觉得到。” 她的指尖在他因焦虑而紧蹙的眉心轻轻抚过,“去忙吧。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清晰的温柔和理解,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夏至连日来强筑的心防。他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克制而郑重的吻,带着承诺的温度:“等我。很快。”
他起身离开,轻轻带上房门。门合拢的瞬间,霜降眼中那温柔澄澈的光,如同燃尽的烛火,倏然熄灭。房间里只剩下台灯投下的一圈孤寂的光晕。她缓缓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灯火在浓重的湿气里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海。池塘的方向一片黑暗。她推开窗,带着雨前腥气的风猛地灌入,吹乱了她单薄的睡衣和长发。她望着那片吞噬了浮萍的黑暗深渊,眼神空洞而遥远,仿佛在凝视着另一个时空的裂口。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冰冷,与方才那个温柔安慰夏至的她判若两人。
夏至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暴雨如猛兽般撕开夜幕。豆大的雨点砸向屋顶、窗棂与池塘,轰鸣声震耳欲聋,似要将世界彻底冲刷。
急促的敲门声在惊雷间隙响起,穿透雨幕,带着焦灼。霜降从窗边黑暗中转身,赤足无声穿过客厅,立于门后。她透过猫眼望去,昏黄楼道灯下,林悦浑身湿透,头发紧贴苍白脸颊,雨水不断滴落,脚下已积起水渍。林悦怀中紧抱厚实牛皮纸文件袋,虽浑身湿透,文件袋却被护得严实,仅边缘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迹。她急促喘息,眼中满是不顾一切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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