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吉德弯腰拾起滑落的牵星板，夜色在黄铜刻度上凝结成霜。
他忽然想起少年登船时的模样——那双眼睛里跃动的不是恐惧，而是对香料之路尽头的憧憬。
海风掠过船舷的铜铃，惊醒了甲板下的幸存者，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像潮水般漫过焦黑的桅杆。
"大人！"哈立德举着火把跌跌撞撞跑来，羊皮纸上的血渍在火光中泛着油亮，"清点出二百多具尸体，我方伤员中有八十七人撑不过今夜。"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阿里副帅的左腿被拍杆碾碎，军医说...很难治好，今后或许就是废人了。"
话音未落，船尾突然传来骚动。十几个阿拉伯战士架着个浑身焦黑的身影走来，那人的金丝头巾只剩半截，皮肉与锁子甲粘连在一起，但腰间镶嵌红宝石的弯刀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艾哈迈德在哪？"马吉德的弯刀本能地出鞘三寸，却在看清对方惨状后僵在半空。
这位德里苏丹国的商队副首领，正用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他，嘴角溢出的血泡里混着破碎的牙齿："不要得意的太早，你这马穆鲁克的狗...艾哈迈德首领会为我复仇的..."
"把他关进底舱。"马吉德收回弯刀，靴底碾过甲板上凝结的沥青，"派人严加看守，继续寻找艾哈迈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黎明时分，幸存者开始打捞漂浮的残骸。马吉德站在旗舰残骸旁，看着工匠们维修补破损的龙骨。
一名水手突然指着海面惊呼——十几具肿胀的尸体中，一具戴着珍珠臂钏的躯体正在下沉。
马吉德认出那是艾哈迈德的贴身侍卫，珍珠表面还凝结着沥青的焦痕。
"大人！东南海域发现异样！"哈立德的呼喊打断了沉思。
马吉德抬头望去，太阳即将升起，原本湛蓝的海面正泛起诡异的墨色，海平面上浮出半截黑柱。
那黑柱表面随着潮汐吞吐着滚滚浓烟，在朝阳折射出妖异的紫光。
"难道是传说中的'迦楼罗之息'！？"
躺在担架上的阿里突然脸色煞白，"东非商队说过，巽他海峡深处沉睡着上古海怪，它的呼吸能融化船板！"
马吉德的弯刀重重劈在船舷上："所有船只结圆阵！用锚链将船体相连！"
当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海底传来时，他终于看清漩涡深处缓缓升起的庞然大物——
那根本不是什么海怪，而是一艘用黑色钢铁打造的巨舰，舰首雕刻的也不是印度的迦楼罗神像，而是一个巨龙的龙头。
马吉德看着甲板上的战士们惊恐的面容，突然想起父亲讲述的古老传说：巽他海峡是连接人间与那伽之国的通道，当星辰连成锁链时，沉睡的海战之神就会苏醒。
了望手的惊叫刺破短暂的平静："杏黄金龙旗！是大明水师！"
副官哈立德踉跄着扶住桅杆，手中残破的星盘哐当落地。
远处海平线上，数十艘巨大的铁甲战船如黑色巨兽般破浪而来，舰首雕刻的金色龙首，吞吐着黑烟，船舷密布的大炮在朝阳照射下泛着冷光。
与刚刚覆灭的印度舰队相比，这些战船的规模和气势完全是另一个量级。
"重整阵型！升起新月旗！"马吉德的声音沙哑却坚定，但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战船在颤抖——
连续两场恶战，剩余的四艘阿拉伯战船已是强弩之末，船舱里的希腊火和投石机弹药几乎耗尽，半数战士带伤，船帆和船身的破损根本来不及修复。
阿里握紧染血的短弩，目光扫过逐渐逼近的大明舰队："大人，他们的战船至少是我们的三倍大，那些铁甲...我们的撞角和火攻根本没用！"
马吉德的目光落在大明战船船舷的火炮上，昨夜的交锋看来只是一个圈套——大明与印度合谋打击阿拉伯商队的圈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传令各船，分散突围！利用三角帆的灵活性进入浅滩！"
然而，大明舰队并未急于进攻。为首的旗舰上突然升起巨大的信号旗，紧接着，数十艘战船同时转向，摆出一个完美的半月阵型，将阿拉伯舰队死死围困在中央。
马吉德瞳孔骤缩，这种整齐划一的调度，显示出对方拥有远超想象的训练水平和指挥能力。
"大人！"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跑来，"大明舰队发来信号，要求我们立即投降，否则...玉石俱焚!"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一发炮弹落在阿拉伯舰队前方不远处，激起的水柱足有三丈高。
马吉德望着旗舰上缓缓升起的金色帅旗，旗上绣着"大明南洋水师"四个大字。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商队，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皇家舰队。甲板上，受伤的战士们握紧武器，却难掩眼中的绝望。
就在这时，大明旗舰放下一艘小艇，几名身着锦袍的官员乘船而来。
为首的中年官员手持一卷明黄色的诏书，声音洪亮："英王殿下晓谕尔等番邦蛮夷：立即停止在巽他海峡滋事扰民，速速缴械投降，可免一死！"
马吉德攥紧弯刀，指节咯咯作响。投降意味着将成为大明的阶下囚，多年来在海上建立的威名将化为乌有，反抗，则是螳臂当车。
"告诉你们的主帅，"马吉德挺直腰板，目光如炬，"阿拉伯的战士只会战死，不会投降。但我提议，暂缓开战，容我派使者与你们的王爷面谈。"
官员冷笑一声："面谈？你们是什么阿猫阿狗，有何资格与英王殿下面谈？"
“尔等在我大明海域内妄动刀兵，已经触犯了我大明律法，英王殿下很不高兴，奉劝尔等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否则……”
“勿谓言之不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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