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飘忽,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懒洋洋的腔调。
仿佛刚刚睡醒。
但秦烈知道,这老东西,从自己踏入这条巷子开始,恐怕就已经醒了!
他缓缓抬起头。
兜帽的阴影依旧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瘦削、带着病态的下巴。
他开口,声音嘶哑、虚弱,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属于“废物世子”的怯懦和犹豫,却又在尾音处,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
“上次……多谢。”
四个字。
简单。
却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进黑暗里。
拐角处,那点暗红的火星,又微微亮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
“嗬……” 破锣嗓子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点玩味,“谢?老汉我可当不起贵人的谢。一块碎银子,买老汉一句‘小心脚下’,您……亏大发了。”
秦烈没接话。
他从破旧的袖筒里,缓缓伸出手。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病弱的僵硬感。
手掌摊开。
掌心,躺着三块小小的、成色黯淡、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银角子。
在浓稠的黑暗中,那点微弱的银光,却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他仅剩的“财产”了。
除了怀里那几块低劣元石和一本破书,这就是他此刻全部的身家。
“买消息。”
秦烈的声音依旧嘶哑,但那份怯懦似乎褪去了一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王府产业……西城铁匠铺……掌柜是谁?背后是谁?怎么吞的?账目……可有猫腻?”
他一字一句,语速不快,却异常清晰。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核心!
黑暗中的呼吸声,似乎又停顿了一瞬。
那点暗红的火星,明灭的节奏,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嗬……嗬嗬……” 老鬼发出一阵像是被烟呛到的、古怪的干笑声,“铁匠铺?贵人……您问这个?那可是镇北王府的产业……虽说现在……嘿嘿……”
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试探。
秦烈的手掌依旧摊开着。
纹丝不动。
三块银角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固执的微光。
“赵贵。” 秦烈没有理会对方的笑声,直接报出了第二个名字,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如同冰面下流动的暗河,“王府二管家。他……所有黑料。尤其是……和宰相府……和铁匠铺的勾连!”
“……”
这一次。
拐角处的黑暗,陷入了真正的死寂。
连那点明灭的烟斗火星,都彻底暗了下去。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
浓重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粘稠的泥浆,瞬间将这个小角落彻底淹没。
只有寒风刮过破木板的呜咽声,更加凄厉。
秦烈能清晰地“感知”到,黑暗中那道佝偻的身影,绷紧了!
一种无形的、带着审视、惊疑、甚至一丝丝危险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从拐角深处无声地蔓延出来,缠绕上他的身体。
古镜碎片传来的冰凉感,似乎也加重了一丝。
在镇压他本能升起的一丝警兆。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
紧接着。
一点微弱的光亮,极其吝啬地在拐角深处亮起。
是一盏蒙着厚厚油垢、光线昏黄暗淡得如同萤火的破旧油灯。
灯光勉强驱散了一小圈黑暗,照亮了油灯后的一张脸。
一张干瘪得如同风干橘皮的脸。
皱纹深刻得能夹死苍蝇,纵横交错,每一道都写满了风霜和狡黠。
稀疏枯黄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
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浑浊的眼白里布满血丝,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闪烁着一种毒蛇般阴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人心的精光!
正是“老鬼”!
他佝偻着背,几乎趴在油灯上,那点昏黄的光线将他脸上的沟壑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他死死地盯着秦烈,或者说,死死地盯着秦烈兜帽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秦烈摊开的手掌和那三块银角子,以及破旧棉袍的下摆。
他的脸,依旧隐在兜帽的浓重阴影里。
只有一小片苍白瘦削的下巴,在灯光边缘若隐若现。
“贵人……” 老鬼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那种懒洋洋、带着戏谑的破锣嗓子。
而是变得异常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您……胃口不小啊。”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参差不齐、被烟油熏得焦黄发黑的烂牙,笑容阴森。
“铁匠铺……赵贵……宰相府……” 他慢悠悠地咀嚼着这几个词,浑浊的眼珠在昏黄灯光下诡异地转动着,如同两颗沾了油的玻璃球,“这可都是……烫手的炭火。就凭您手里这点……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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