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像泼翻的墨,沉沉压在镇北王府最偏僻的这方小院上。
风是冷的,刀子一样,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似的嘶鸣。
偶尔几声更夫沙哑的梆子响,从高墙外远远飘进来,更添几分死寂。
秦烈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斑驳墙壁,破烂的棉袍裹着他单薄的身体。远远看去,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只有那双隐在阴影里的眼睛,亮得瘆人,如同两点寒星,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他摊开手,掌心,那块青铜碎片静静躺着,边缘不规则,触手冰凉。
深邃的青铜底色上,密密麻麻的暗金纹路。
在绝对的黑暗中,竟流淌着一层肉眼难辨的、极其微弱的光晕,如同沉睡凶兽缓慢起伏的呼吸。
“身法…”
秦烈无声低语,干裂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只在喉咙深处滚动,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白天铁匠铺的一幕幕,王老六刻薄的嘴脸,老铁匠张铁手绝望的沉默,老孙头跪在泥地里捡拾沾满灰尘窝窝头的佝偻背影…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恨意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死死压住了,如同冰封的火山。
力量!需要更快、更灵活、更出其不意的力量!
光有《龙象霸体诀》淬炼出的蛮力和《碎石掌》的刚猛还不够。
在这步步杀机的王府,在即将到来的、危机四伏的矿山之行前,他需要一双能踏破荆棘的腿!一门能在绝境中闪转腾挪、甚至反戈一击的身法!
意念沉凝,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向掌心的青铜碎片!
“给我!”
嗡——!
这一次,碎片回应的震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彻底激怒!
碎片表面的暗金纹路,骤然间!活了!
不再是微弱的光晕流转,而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无数道细如发丝、却又清晰无比的金色光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从碎片核心疯狂蔓延出来!瞬间缠绕上秦烈探入的意念!
一股远比推演《磐石诀》时更加庞大、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信息洪流,裹挟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解析”意志,蛮横地撞进他的脑海!
“呃!”
秦烈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太阳穴如同被两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
无数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景象在意识中疯狂炸开!
有狂风暴雨中飘摇不定、却总能险之又险避开巨浪拍打的孤舟轨迹!
有毒蛇捕猎时那瞬间爆发的、超越视觉极限的闪电突袭!
有落叶在狂风中打着旋儿、看似毫无规律却总能避开地面障碍的诡异弧线!
还有……一道道模糊不清、快得只剩下残影的人形光影!
他们在方寸之地腾挪跳跃,步伐诡异刁钻,转折毫无征兆,爆发只在瞬息!
这些景象。
这些轨迹。
这些残影。
被那股冰冷的“解析”意志粗暴地撕碎、分解、提炼!
抽离掉所有无用的、花哨的、属于特定环境或生物本能的部分,只留下最核心的、最本质的关于“步伐”、“重心”、“瞬间爆发”、“轨迹预判”的规则碎片!
然后,如同最高效的织机,将这些提炼出的规则碎片,以秦烈那简陋得可怜的基础身法知识为粗糙骨架,疯狂地编织!重构!融合!
一种全新的、完全颠覆秦烈认知的身法雏形,在那片金色的意念风暴中心,如同胚胎般。被强行催生出来!
它的核心不再是飘忽灵动,而是……诡!
如同毒蛇吐信前的致命蛰伏,如同孤舟在滔天巨浪缝隙中求生的精准预判。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和空间的极致利用!
更带着一丝……属于《龙象霸体诀》淬炼出的强悍筋骨才能支撑的瞬间爆发力!
“诡影步!”
三个冰冷古朴、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字眼,如同烙印,狠狠砸进秦烈的意识核心!
嗡鸣声戛然而止,碎片表面流淌的金色光流瞬间黯淡、收缩。重新隐没于深邃的青铜底色之下。
只留下那微微发热的触感,和秦烈脑海中,那幅由无数金色线条勾勒出的、复杂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立体行功路线图!
它不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
每一步的落点,每一次重心的转移,每一个关节的细微角度,每一次肌肉纤维的瞬间绷紧与放松。
甚至呼吸的节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如同最严苛的工笔匠人绘制的精密机械图纸!
秦烈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残留的金色光点一闪而逝。
随之涌上的,是几乎将他意识撕裂的剧烈头痛!和一种灵魂被强行塞满的沉重疲惫感。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后背的破烂棉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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