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枯草屑,抽打在脸上,细碎地疼。秦烈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行营外围泥泞的冻土上,每一步都拖沓沉重,像灌满了铅。单薄的旧袍裹不住寒意,让他微微打着颤。身后秦枭帐篷里柳氏那怨毒凄厉的哭嚎,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回到自己那个清冷破败的小院。至少那里,没有那么多双眼睛。
刚绕过一片拴着战马的木桩区,枯草被踩断的细微声响自身侧传来。秦烈脚步下意识地一顿,警惕地微微侧头。
一抹醒目的火红闯入视野。
楚凤翎就站在几步开外的枯草坡上。她没穿禁卫军的制式银甲,一身利落的暗红色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形,外罩一件同色镶毛边的披风,在暮色渐沉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她双手抱臂,下巴微扬,那双明亮锐利的凤眼,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牢牢锁定在秦烈身上。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化不开她眼中那近乎实质的探究。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风刮过枯草的呜咽和远处营地的嘈杂隐约传来。
秦烈心头猛地一跳。是她!秋猎陡坡上,那个身着火红骑装、曾对他投来一丝混乱目光的英气女子!禁卫军校尉,将门楚家的明珠——楚凤翎。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特意等在这偏僻的行营外围?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盖住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脸上瞬间堆叠起与方才离开秦枭帐篷时如出一辙的惊惶、疲惫和浓重的悲戚。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对方锐利的目光刺得无所适从,脚步也变得迟疑起来,带着一种想绕开又不敢的怯懦。
“楚…楚校尉?” 他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茫然,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您…您有何吩咐?”
楚凤翎没动,依旧保持着抱臂的姿势,只是目光在他那张沾着泥污、苍白憔悴的脸上逡巡片刻,似乎想从那片惊惶中找到一丝裂痕。她红唇微启,声音清越,带着将门虎女特有的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秦世子,聊聊?”
不是询问,是陈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秦烈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松懈下来,肩膀垮塌得更厉害,显得更加单薄无力。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苦涩和自嘲的笑容。
“楚校尉…您说笑了。” 他声音低哑,透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灰败,“我如今…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值得您垂询的?不过是…一个连累兄弟、自身难保的…废物罢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靴尖,语气里的颓丧浓得化不开。
楚凤翎却像是没听到他这番自贬,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秦烈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皮革与冷霜的气息。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紧紧盯着秦烈低垂的眼睑。
“陡坡上。” 她吐出三个字,字字清晰,“那头裂地熊发狂,扑向秦枭的时候。”
秦烈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看见了。” 楚凤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从坡下爬上来,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站都站不稳。”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秦烈此刻的伪装,直达那个瞬间的本真。
“可就在所有人都被那畜生吓住,秦枭的护卫也来不及反应的刹那。” 她的语速微微加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和探究,“你,一个修为尽废、重伤在身、连走路都打晃的‘废物’世子…”
她刻意加重了“废物”二字,目光紧紧锁住秦烈的表情。
“…捡起了地上那把刀。”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瞬间,“那把…很可能是刺客留下的刀。”
秦烈的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然后,” 楚凤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韵律,仿佛在重现当时的场景,“你把它扔了出去。不是乱扔,不是绝望的挣扎。”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很准。非常准。” 她一字一顿,“力道、角度、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那一下,打中了裂地熊的眼睛,虽然没造成致命伤,却彻底激怒了它,让它放弃了秦枭,转而扑向了你所在的位置。”
她微微前倾身体,那股属于武者的、带着淡淡压迫感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笼罩过来。暮色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告诉我,秦烈。” 她直呼其名,带着一种近乎逼问的坦诚,“当时,你是怎么做到的?哪来的力气?哪来的胆量?还有…哪来的…那种精准?”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直接、犀利,撕开了所有虚伪的客套,直指核心。寒风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周遭只剩下楚凤翎清越的声音在回荡,和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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