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门口那点巴掌大的空地,硬得像冻透的铁板,坑洼里积着混了冰碴的泥浆,在昏沉天光下泛着肮脏的油光。
空气里的味道更浓了,汗臭、脚臭、劣酒气、还有股铁锈似的淡淡血腥味,混杂着阴冷潮湿的霉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根歪斜的木桩钉在泥地里,挂着些辨不出颜色的破布条,被呜咽的寒风扯得乱抖。
秦烈握着那把油腻冰冷的钥匙,脚步没停。破败营房那扇歪斜的木门就在眼前,门轴锈蚀得厉害,像张豁了牙的嘴。钥匙插进锁孔,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地刮着所有人的耳膜。
“咔嚓…嘎吱…”
锁头艰难地转动。秦烈的手搭上那扇布满裂缝、仿佛一推就散的破门板。
就在这时。
“嘿!”
一个炸雷似的粗嘎嗓音猛地从斜刺里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等着看笑话的兴奋。
秦烈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回头。钥匙还在锁孔里,指尖稳定。
林风眼神骤寒,手瞬间按上刀柄,身体绷紧,警惕地扫向声音来处——右边那座稍微齐整点的营房门口。
赵虎魁梧的身躯微微侧转,像一座蓄势待发的铁塔,横在秦烈侧后方半步。孙河抱着胳膊的手放了下来,拇指无声顶开了腰刀卡簧。钱小五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怀里抱着的简陋铺盖卷掉进泥里。
倚在门框上的,是个铁塔般的汉子。
比赵虎还壮实一圈,裹着件油光锃亮、几乎看不出底色的破烂皮袄,敞着怀,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绷紧在虬结肌肉上的单衣。他脸上横七竖八地爬着深壑般的皱纹,最扎眼的是左眉骨上一道蜈蚣似的暗红旧疤,斜斜拉到耳根,让那张本就凶悍的脸平添几分狰狞。
油腻打绺的头发胡乱披散着,遮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那只独眼浑浊不堪,却闪着野兽般的凶光和不怀好意的戏谑。他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皮酒囊,浓烈刺鼻的酒气就是他身上散出来的。
正是先前那个倚门喝酒、骂“送死”的疤脸老兵。
“新来的‘校尉’大人?”他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牙齿,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气,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哥几个瞅瞅!这细皮嫩肉的,是走错地儿了吧?咱老狼营的泥巴地儿,可别脏了您老人家的绣花鞋!”
他话音未落,旁边几座营房黑洞洞的门窗后面,压抑的哄笑声、口哨声、还有更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如同被捅开的马蜂窝,嗡嗡地炸了开来。
“就是!瞧那小脸白的,跟娘们儿似的!”
“啧啧,这身板儿,够不够老子一拳捶的?”
“喂!小子!知道这是啥地方不?阎王殿!专收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公子哥儿!”
“滚回帝都吃奶去吧!省得待会儿吓尿了裤子,臊得慌!”
一道道充满恶意、嘲弄、麻木和凶狠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从四面八方抽打过来。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钱小五的脸彻底没了血色,抱着铺盖的手抖得像筛糠,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赵虎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牙咬得咯咯响,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孙河眼神冷得像冰窟里的刀锋,按在刀柄上的手稳如磐石,只待一声令下。林风紧贴着秦烈,身体绷成了一张拉满的硬弓,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疤脸老兵。
秦烈却像是聋了,也瞎了。那些恶毒的言语,那些针扎似的目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他周身三尺之外。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扇该死的、锈死的破门上。他手腕加了点力,再次拧动钥匙。
“咔嚓!”
锁头终于彻底弹开。
就在秦烈的手搭上门板,准备推开的瞬间!
那疤脸老兵眼中凶光一闪,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他那只穿着破烂皮靴、沾满泥污的右脚,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蛇,极其隐蔽又极其迅猛地从门框阴影里探出!脚尖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精准、刁钻、无声无息地,朝着秦烈迈步时必经的小腿迎面骨狠狠绊去!
这一下阴险至极!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又借着门框和身体的遮挡,寻常武者一重都未必能及时察觉!若被绊实了,轻则一个狗吃屎栽进泥坑,摔个灰头土脸颜面尽失;重则迎面骨碎裂,当场变成瘸子!在这弱肉强食的老狼营,一个刚来就瘸了的校尉,下场可想而知!
“主子小心!”林风瞳孔骤缩,低吼出声,身体本能地就要前扑格挡。
赵虎也怒目圆睁,魁梧的身躯猛地上前半步。
然而,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秦烈!
他仿佛对身后那阴险的绊腿毫无所觉,推门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迈出的脚步依旧沉稳,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节奏感。他的小腿,就那么平平常常地、毫无防备地,迎着疤脸老兵那蓄满力道的脚尖,径直撞了上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疤脸老兵王魁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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