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哽咽着应声,几乎是架着哭软的王妈妈退了出去。
议事厅的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剩下许怀安和司徒长恭两人。
许怀安背对着司徒长恭,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司徒长恭以为他已经被这灭顶的打击彻底击垮。
突然,许怀安猛地转过身。
那双赤红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司徒长恭脸上。
“司徒长恭,传本督军令!”
司徒长恭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末将在!”
许怀安一字一顿,“三军戒备!”
“弓弩上弦,滚木礌石就位,火油煮沸!”
“所有城门落闸,上锁,以铁水浇铸!”
“告诉雁门关每一个将士,每一个百姓,死守雁门关!”
“人在关在!”
“关破人亡!”
“纵使南唐贼子将刀架在本督至亲脖颈之上,也绝不许——开——城——门——!”
最后一个字吼出,许怀安的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他一把撑住身旁的桌案,才勉强没有倒下。
司徒长恭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却仿佛在燃烧。
这位总督,为了这座关城,为了关后的万里河山,亲手将自己的至亲骨肉推向了深渊。
“末将遵命!”
王妈妈那撕心裂肺的“救命”还在回廊里颤着余音,司徒长恭紧跟着浑身杀气的许怀安,几乎是推搡着穿过了院门,冲向总督府最深处的院落。
许家老夫人如今暂居的佛堂小院。
小院门口静悄悄的,两个脸上同样残留着泪痕的婆子无声地行礼,打开院门。
这里与外界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干净得过分,空气里浮着一层浓郁的檀香,几乎要压住挥之不去的药味和血腥气。
司徒长恭心中疑虑重重。
方才王妈妈的哭嚎历历在目,以死相逼的老夫人院中怎会如此反常的安静?
走在前面的许怀安猛地推开厢房的门。
门轴发出一声短促的“吱呀”。
就在这瞬间。
一个身影,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扑向门边的许怀安。
“你这瞎了眼、黑了心的蠢物!”
许怀安猝不及防,重伤之下反应更是慢了半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不是剪子刺向老夫人自己的喉咙。
是那柄寒光闪闪的银剪,快准狠地深深捅进了许怀安被绷带紧紧裹着的左臂伤口。
位置精准无比。
“呃啊——!”许怀安的身体猛地弓起,眼前骤然发黑,剧痛如同电流瞬间击穿四肢百骸,让他几乎当场昏厥。
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嘴唇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刚刚进门的司徒长恭,钉在了原地。
老夫人手中那把滴血的银剪,刺目的猩红正从厚厚的绷带缝隙里迅速洇染开来,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
老夫人的身体因激愤而剧烈地颤抖着,她那双被怨恨彻底烧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怀安。
“疼吗?许怀安!你这道伤,可能比得上当年茜茜那个贱人取你心头血时的万分之一痛快?”
“茜茜”两个字,钻进许怀安的耳朵,也狠狠扎进司徒长恭的脑海。
他立刻明白了,这个女人,那个被纳进门的南唐女子,就是所有灾祸的根源。
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个被猪油蒙了心肝的!当年你怎么说的?不过是看那异族歌姬可怜,不过是贪她颜色新鲜,收个玩物罢了,于大局无碍。我这做主母的,还曾体恤你,亲手给你那心肝宝贝送去了避子汤,断了她给许家混淆血脉的根!”
“好一个无碍,好一个玩物!”老夫人猛地抽回银剪,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就是你看上的玩意儿!南唐精心调教出来的毒蛇,她爬进总督府,把你看得比狗还低贱,她摸清了你许怀安骨头的软硬,她用那点夫熬干了你最后一点警惕!”
她指着许怀安血流不止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戳进他的皮肉里,“看见了吗?这就是报应!南唐用她的主子射伤你,再用她来设局,把你的儿子,你的儿媳,你的孙儿们,一个个全诓了出去!许怀安!你睁开狗眼看看,你儿子们的血!粘着那贱婢身上的脂粉香啊!”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最后一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踉跄着向后倒去。
旁边两个一直垂泪的老仆妇再也忍不住,慌忙扑上去搀扶住她。
许怀安靠在门框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来……是他自己,亲手为敌人打开了后院的门。
老夫人被仆妇搀扶着,大口喘息着,她推开仆妇,目光直接越过了狼狈不堪的丈夫,钉在了司徒长恭脸上。
“司徒将军。”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平静与沉重,“老身如今只能信你。”
她抬手指了指身旁木几上一个散开的小小布包,里面是一沓折叠的军报,上面的墨迹,赫然记录着司徒长恭在雁门关外那些惊心动魄的小规模阻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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