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坞自恢复身份后便不曾刻意隐瞒任何,逢他有心留意打探,自然在姬缙归京前便已知晓其身份关系。
在严初的目送下,姬缙沿途几乎一直忙着与人见礼还礼,极有身份的大官自是不至于放下身份与小小少史找话说,但每当稍有视线投来,姬缙便免不了要与人主动行礼,对方也会点头回应一声。
与姬缙一路说话的多是三公九卿以下文官,姬缙颇觉应对不暇,既怕言语不当,也怕将人喊错记错,心中很是手忙脚乱。
少微看在眼中,欲将他解救,但迈出两步,又强迫自己停下。
姬缙向来有自己的抱负,这是他的必经之路,自己若强行打断,未免太过霸道莽撞。
少微回想方才殿中姬缙紧张对答、却也收获大部分人肯定的情形,到底压下不合时宜的保护欲,由他在慌乱摸索中前行。
但少微始终未走远,她是人人敬畏的天机巫神,耳边相对清净,便将听力全押在姬缙那边,留意他的情况,提防有心存忮忌之人趁机将他戏弄刁难。
山骨的性情与外表皆比姬缙具有攻击性,加上有将星之名,又有卢鼎等人相护,倒不必少微担心。
自殿中出来之后,山骨便向鲁侯郑重道谢。
鲁侯今日也是特意入宫,来看自己挑出的苗子长势,此刻自是一番教导叮嘱,山骨皆应下,态度看起来比去年离京时要更通人性,并且添了一份说不出的温驯亲近,这叫鲁侯颇意外,却也欣慰于此子方方面面皆有成长改变。
本欲再多说些的鲁侯却也被不少人围住,皆言侯爷慧眼识将星。
待鲁侯好不容易将身边人打发,却已不见山骨身影——他原想着这小子在京中暂未安家,想领回家中吃顿便饭,或可让孙女也见一见,过几招,切磋解闷。
鲁侯疑心是卢鼎虎口夺食将人带走,但跨出宫门,却见卢鼎正独自上马,鲁侯心中不禁疑惑,此子往何处去了?莫不是急着去清点赐下的宅邸田地?
未能将人捉回家给孙女切磋的鲁侯有些遗憾,登上马车,行至中途,交待车夫顺路去灵枢侯府。
车夫已习惯自认回小主人后,侯爷口中那只需绕过三条街的独家顺路说法,一路赶往姜宅去。
鲁侯下车入府,被请至孙女院前,一眼便看到院中有人正弯身执帚扫地,未见其面容,先观其身形与动作,鲁侯即被狠狠吸引,只觉又要挖掘出一株罕见好苗。
不及做出更进一步思索,鲁侯走近间,便见那好苗直身抬头,却非新苗,不过是换了身衣袍的旧小子。
“你这小儿……怎在我家孩儿府上!”鲁侯瞪眼,看着行礼的少年。
山骨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走来之人:“阿姊莫非还不曾——”
“大父,我忘记说了。”少微打断山骨的话,向大父道:“大父,山骨是我在桃溪乡时的玩伴。”
并不完全认可玩伴说法的山骨忙补充:“侯爷,我的命是阿姊一再相救,功夫也是阿姊所授!”
鲁侯胡须颤抖、每一根都似受惊而炸开,他挑选出的将星之苗、众人眼中的珍奇新秀骑郎将,竟似孙女院中执帚奴,姿态类养了很久的忠心家犬。
难怪此番回京,态度温驯许多,原是知道了他与孙女的关系……
而看着走来行礼的姬缙,鲁侯竟也可以理解孙女“忘记说了”的心态,物以稀为贵,而这样的乡下玩伴孙女不止一个——
是了,他早知这两小儿乃是旧识,如此关系,自当是一熟熟一窝的。
鲁侯回过神来,捋顺炸起的胡须,也捋顺了成见——将星骑郎将难道就没有为他孙女执帚扫庭院的权利了吗?
因果总分先来后到,并非是将星屈尊做执帚奴,是因被天机所救所授才成就今时将星。
更何况廊下还有一个……
鲁侯有些发愁地看着双手抓着抹布擦拭廊下地砖的小鱼,孩童衣袖撸起,跪坐挪移,疯狂擦地,不时抬头看一眼山骨这边。
无论庭院还是廊下皆称不上脏污,日常自有仆人打理,鲁侯焉能看不出来二人其中劲头,一个纯粹是习惯了如此的旧瘾发作,另一个则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竞争欲。
鲁侯不欲多语,尊重地摆摆手,示意山骨自便尽兴,自与孙女和那姬缙去堂中说话。
姜负正于堂中笑眯眯煮茶,在鲁侯来之前,少微险些又被笑眯眯的师傅揭穿老底——
姬缙乍见姜家长姐面貌雪白,自是十分忧切,在确定此疾有法可以医治、只是面貌无法恢复,适才勉强放心。姜负不喜欢看到小辈为自己忧虑,插科打诨将气氛搅和后,姬缙才好奇问及姜妹妹与“长姐”究竟是如何相识相伴的。
从前在桃溪乡,姬缙便觉得姊妹二人从样貌到习惯再到性情都相去甚远,但终究不好质疑探问,而今姜妹妹真实身世天下皆知,他便也得以说出自己的好奇。
姜负笑答自己是在冬日河里将人捞上来捡走的,少微觉得这说法在泄露自己曾欲自弃轻生的念头、实在丢人,便执意纠正那“捡”字,坚称自己只是在泅水渡河,姜负笑微微改口道:【正是了,冬泳健体,难怪体魄壮如蛮牛……非是我捡走你,是我见你投缘,你我一拍即合,就此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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