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藏拙。”江令宜往白静碗里夹了块酱羊肉,笑得眼角起了细纹,“前年武昌水患,他在堤岸搭的灶台前忙了三日,一锅糙米饭煮得颗颗分明如珠,淋上猪油拌饭,香得灾民们直掉眼泪。最绝的是那锅萝卜干炒腊肉,他竟能把陈年老萝卜干炒出蜜饯的甜,腊肉切得薄如蝉翼,在锅里翻卷如浪,钟清菡说,‘总督大人这手艺,丢了官去开馆子,保管门庭若市’。”她忽然压低声音,“我偷偷瞧过他切菜,菜刀在他手里比剑还听话,胡萝卜能切成细如发丝的流苏,土豆丝匀得像尺子量过,说是‘给姑娘们看的,得精致些’。”
董清婉抿了口杏花酒,脸颊泛着醉人的红:“难怪他寄来的诗里总提‘灶烟’,原来藏着这般本事。”她想起去年收到的那首《江南灶》,“‘竹影扫锅沿,粥香漫诗卷’,当时只觉清雅,如今才知,那粥香里藏着多少功夫——听说他熬的荷叶粥,米要提前用泉水泡六个时辰,火候到了才能出那股清润,多一分则稠,少一分则淡。”
白静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光,忽然笑道:“他小时候在师门,总偷摸在药圃旁支小灶,想给雪仪煮红糖姜茶。别看那时年纪小,竟懂得用陶瓮隔水温炖,说‘这样姜不辣,糖不焦’,虽把瓦罐烧裂了,那姜茶的温吞暖意,倒比我配的药还熨帖。”
雪仪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灶火烤过一般。她想起去年收到的江南包裹,除了珍珠手钏,还有包用棉纸裹着的糖姜,纸上用小楷写着“驱寒,比药温和”。那糖姜切得方方正正,糖霜裹得匀匀实实,入口先是清甜,再是微辣,最后化在舌尖的竟是淡淡的桂花香——后来才知,他为了去桂花香里的涩,竟用蜜水浸了整整七日。
江令宜又端上盘烤羊排,油脂在瓷盘上凝成琥珀色:“他烤的羊肉从不用太多调料,只抹点盐和花椒,说‘好肉要吃本味’。可火候拿捏得神了,外层烤得焦脆如琥珀,内里的肉却嫩得能滴出汁,用剑鞘轻轻一敲,骨头就脱了,肉香能飘半条街。去年秋猎,他就用我的佩剑分过烤鹿肉,刀刃划过肌理的弧度,竟和他切菜时一般,又准又稳,连最挑剔的伙夫都叹‘总督大人这手,握剑能安天下,握刀能暖灶间’。”
暮色渐浓时,灶间的灯火映着四人的笑影。董清婉弹起了《丰年》,琴声里混着咬肌的轻响;白静慢条斯理地剥着核桃,指尖的珍珠钗随动作轻晃;江令宜说起鬼子六用军粮做出玉露琼浆般的米汤,笑得直拍桌子;雪仪则捧着碗小米粥,听着这些藏在烟火里的往事,忽然觉得,那些灶台上的刀光、汤锅里的暖意,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见真心——原来最精湛的厨艺,从不是炫技,而是把牵挂,都炖进了一粥一饭里。
炊烟从烟囱里蜿蜒升起,与天边的晚霞缠成一团。远处的山峦隐入暮色,近处的笑语漫过驿馆的围墙,像首被灶火煨暖的歌——歌里有羊肉的香、米酒的甜,更有那些散落在四方灶台上,却始终滚烫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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