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毒辣的日头将摄政王府的青石板晒得能煎熟鸡蛋。浣衣局的天井宛如蒸笼,蒸腾的白茫茫水汽里,二十来个粗使丫鬟佝偻着背,在青石砌成的洗衣池边奋力劳作。木杵捶打在搓衣板上的声响此起彼伏,混着汗水滴落的声音,交织成一曲沉闷的劳作之歌。
沈落雁捏着一方素白鲛绡帕,躲在月洞门外的阴影里,美目流转间瞥见翻飞的木杵,突然娇呼一声,手抚额头往后仰去:"锦儿...本妃眼前发黑..."
"小姐!"锦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顺着主子的目光扫过浣衣局,她立刻心领神会,故意拔高声音道:"这衣裳洗得水花乱溅,定是沾了您的福气都变成晦气了!"
"谁说不是呢~"沈落雁半阖着眼,指尖虚点着太阳穴,声音弱得像风中残烛,"本妃不过是念着下人们辛苦,想来瞧瞧有没有帮衬的法子,谁知这水声吵得人脑仁发疼..."她尾音渐轻,眼尾却像狡黠的小狐狸,偷偷瞄向正在捶衣的王嬷嬷。
王嬷嬷满头大汗,听见这话手上动作一滞,顶着水珠直起腰。这位新王妃嫁进来才三日,先是废了晨昏定省,如今又来浣衣局挑刺?她刚想开口解释王府规矩,就见沈落雁突然睁开眼,柳眉微蹙得像两弯春水:"王嬷嬷,这些绫罗绸缎...莫不是要一件件用手搓?"
"回王妃的话,"王嬷嬷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硬着头皮回话,粗粝的手指在围裙上蹭出白印,"王府规矩,主子们的贴身衣物须得手洗才干净..."
"哎哟哟~"沈落雁立刻掏出手帕按着眼角,打断她的话,"本妃不过随口一问,嬷嬷怎的这般凶神恶煞?"她往锦儿怀里缩了缩,声音委屈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王爷说了,府里的事都由我做主...可我只是心疼大家,想让姐妹们少受些累,怎么就成了多管闲事..."
恰在此时,院墙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萧玦身着玄色劲装翻身下马,腰间玉带扣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瞥见月洞门处的身影,原本紧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舒展:"怎么在这日头下站着?"
沈落雁立刻眼睛一亮,委委屈屈地扑过去,藕荷色裙摆扫过满地水洼,溅起几点泥星:"王爷~ 你快看她们多辛苦,这大日头下搓衣裳,手都磨出泡了..."她抓起王嬷嬷布满褶皱的手,举到萧玦面前,"落雁想帮大家省力,嬷嬷却嫌我多事..."
萧玦扫了眼浣衣局里挥汗如雨的丫鬟,又看看沈落雁眼底狡黠的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既如此,王妃看着办吧。"
"就知道王爷最疼我!"沈落雁立刻眉开眼笑,转头对呆若木鸡的王嬷嬷道,"三日后,本妃要看到省力的法子。要是做不到..."她故意拖长语调,眼尾扫过王嬷嬷煞白的脸,"就罚嬷嬷去厨房,给本妃做足一个月的桂花糖糕,少一粒糖霜都不行!"
当夜,揽月阁内烛火摇曳,直到子时仍未熄灭。沈落雁趴在紫檀木案几上,狼毫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时不时咬着笔杆嘟囔:"古代人真是死脑筋,连个旋转洗衣的法子都想不出..."
"小姐,您这画的是啥呀?"锦儿端着莲子羹走进来,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木桶和齿轮图案,眼睛瞪得像铜铃,"这圆咕隆咚的东西能洗衣服?"
"这叫'搅衣桶'!"沈落雁得意地晃了晃图纸,墨点溅在袖口也不在意,"你看啊,这木桶里装个带凸刺的滚轴,再安个摇把...啧啧,到时候摇一摇,衣裳在水里自己翻搅,不比手搓省事?"她越说越兴奋,笔尖在纸上戳得咚咚响,"明天就找刘木匠来,照着图纸做十个,少一个都不行!"
三日后,浣衣局的空地上齐刷刷摆着十口崭新的柏木大桶。沈落雁头戴珠翠,身着华服坐在雕花软椅上,手持缂丝团扇轻点地面,神情严肃:"哪位姐姐先来试试这搅衣桶?"
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胆大的小桃站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图纸上的样子,将一件月白软缎襦裙放进桶里,握住侧边的枣木摇把用力一转——木桶里的滚轴吱呀作响,带着凸刺的木板开始旋转,水花飞溅中,绸缎衣裳在桶里上下翻搅,竟真的泛起了白沫!
"成了!"沈落雁"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裙摆扫翻了案上的茶盏也浑然不觉,拍着手笑得像个孩子,"看见没?以后每日洗衣最快的人,赏二两银子!要是敢偷懒..."她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就罚她给本妃绣十双鸳鸯戏水帕子,绣不好看的要重绣!"
下人们瞬间炸开了锅。以往洗十件衣裳要耗半个时辰,现在用搅衣桶,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能洗净!王嬷嬷看着自己磨出水泡的手,又看看欢快转动的木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消息很快传到松鹤堂。老夫人正捻着佛珠诵经,闻言手一顿,佛珠散落了半桌:"胡闹!成何体统!哪有主子教下人偷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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