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西隅的太傅院,铜盆里的水映出王太傅颤抖的脸。他伸出三根手指,试图拈去山羊胡上粘连的桂花糕碎屑,指腹却蹭到一片黏腻——那是三天前作作趁他板书时,偷偷抹上去的麦芽糖。右脸颊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粉色唇印更让他气血翻涌,玥玥昨天踮着脚"赏赐"的"美妆",至今用了三次皂角水都没洗净。
"啪嗒。"银簪从他痉挛的指间滑落,在青砖上滚出半丈远,惊起墙根下一只潮虫,那虫儿仓皇逃窜的模样,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先生,已时三刻了。"侍立在侧的书童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太傅狼狈的仪容。那身绛色官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显然是被作作拽着讨要糖糕时蹭的,前襟还沾着几点暗褐色的污渍——那是作作捏碎的山楂泥。
王太傅猛地攥紧案头的《论语》竹简,竹片边缘硌得指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翘起的胡须捋顺,指尖却触到一缕僵硬的发丝——玥玥前天趁他午睡,用红丝线在他胡子上编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虽已拆去,胡茬间仍残留着丝线的勒痕。
"罢了...罢了..."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球上布满血丝。窗棂外蝉鸣聒噪,像是在嘲笑他这四十年教学生涯的荒唐收场。
讲堂里的混乱早已突破天际。作作趴在书案上,小胖手将山楂糕碾成泥,正往同桌御史家公子的砚台里按,嘴里还哼着沈落雁教的童谣:"山楂泥,黑又亮,砚台里面捉迷藏~"墨汁混着果肉溅上公子的月白襕衫,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玥玥则站在凳子上,挥舞着一支螺钿镶嵌的口红,那是沈落雁新得的贡品,膏体在日光下泛着葡萄紫的光泽。她瞄准躲在书案下的二皇子赵瑾,奶声奶气地喊:"一号媳妇别跑!今天换个'葡萄醉'色号~"
赵瑾抱着头缩成一团,哭丧着脸:"小祖宗饶命!昨天的'醉流霞'还没擦掉呢!三皇兄见了笑了我一整天!"他耳垂上还挂着昨天玥玥给戴的珍珠耳坠,此刻随着他的颤抖叮当作响。
"作作!堵住他!"玥玥叉腰指挥,小辫子上的红珊瑚珠甩得啪啪响。作作立刻丢下山楂泥,像只圆滚滚的肉球般滚过去,张开双臂堵住赵瑾退路,小胖脸上沾着的果肉随着跑动簌簌掉落:"妹妹放心!我把他堵得严严实实!"
讲堂里桌椅碰撞声、学子们的憋笑声、砚台翻倒的泼墨声此起彼伏。王太傅站在门槛处,手中的竹简"哗啦"散了一地。他看着作作把山楂泥抹在赵瑾衣领上,看着玥玥追得皇子们满室乱跑,看着满地狼藉的竹简和泼翻的墨汁,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百会穴。
"你们...你们..."他指着那对龙凤胎,胡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小块干结的山楂泥——正是三天前作作趁他转身时,偷偷塞进他茶杯里的"惊喜"。
玥玥立刻换上无辜表情,藏起口红躲到作作身后,大眼睛扑闪着:"先生您没事吧?是不是昨天的口红太干了?我娘亲说,涂口红前要先抹玫瑰唇脂的..."她递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帕角却沾着可疑的粉色印记。
"够了!"王太傅猛地挥手,帕子飘落在地,"从今日起,这课...老臣不上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作作和玥玥对视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满室学子瞬间噤声,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停了片刻,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位须发皆张的老太傅。
王太傅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奏章,展开时纸页簌簌作响,那是他熬了整夜写就的辞职信。他踉跄着转身,袍角扫落了门口的铜香炉,香灰撒了一地,如同他此刻狼藉的心绪。
大雍皇帝正对着一叠军情奏折打哈欠,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镇纸。听闻内侍通传"王太傅求见",他顿时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月已经是第三次听闻摄政王府那对龙凤胎的"丰功伟绩"了。
当王太傅衣冠不整、胡子上挂着糖霜冲进御书房时,皇帝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只见太傅袍襟上墨迹斑斑,右脸颊一道淡粉色唇印格外醒目,花白的胡须上还粘着半片干枯的桃花瓣——显然是玥玥的"杰作"。
"太傅这是..."皇帝佯装惊讶,用象牙镇纸掩住上扬的嘴角。
王太傅"噗通"跪地,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将辞职信高举过头顶:"陛下!老臣无能!教不了摄政王府的两位小祖宗!求陛下恩准老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啊!"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皇帝接过奏折,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墨迹潦草,"臣王庸恳请致仕"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末尾还沾着一块暗红色印记,分明是口红蹭上去的。
"太傅何必如此激动?"皇帝憋着笑,"小孩子顽皮是常事,多教导便是。"
"陛下!"王太傅猛地磕头,额头渗出血丝,"那对小祖宗哪里是顽皮!他们是混世魔王啊!"他掰着颤抖的手指细数:"作作往老臣墨水里加糖,害得老臣写了半卷甜腻腻的《孟子》;玥玥给各位皇子涂口红,二皇子被涂成了紫茄子,三皇子成了红桃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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