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瑞齐转过身,表情变得格外恳切,“这是我们这些人,在这艰难世道里,活下去的一点念想和指望啊。您是贵客,若是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因为我们的招待不周而匆匆离去,乡亲们心里会不安,会觉得是对逝者的不敬,甚至……甚至会觉得是您不愿为我们这个苦难的小镇祈福,那……那可就……”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意味,已然清晰。
卡琳沉默地听着。阿姆瑞齐这番话,将一个民间习俗的由来、意义以及其在当地民众心中的分量,都解释得“合情合理”,也巧妙地将她置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她能感觉到那些镇民眼中,难以看出几分真实情绪的重量。如果此刻她执意要走,恐怕不仅仅是“拂了镇长的好意”那么简单,更可能被这些人视为“冷漠无情”、“不敬逝者”,甚至是一个会给这个“神圣日子”带来不祥的“异类”。在边境地区,这种集体情绪,有时比刀剑更具杀伤力。
她此行的目的是调查,而非与地方势力发生正面冲突,尤其是在她的小队尚未完全集结,且对曳影镇底细未明的情况下。安还在宅邸之中,她不能轻举妄动,激化矛盾。
“既然如此,”卡琳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的冷意,“乡亲们盛情难却,卡琳若执意离开,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今日,我便留下,也算入乡随俗,感受一下曳影镇这独特的‘净源日’,希望能为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祝福。”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阿姆瑞齐面子,也未失自己的立场。
阿姆瑞齐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卡琳的留下真的是他最大的心愿一般,他甚至夸张地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珠:“哎呀!太好了!卡琳大人深明大义,体恤民情,下官代曳影镇全体镇民感谢您!快,快,为大人准备观礼的席位!今日的‘净土火祭’,可千万不能错过了!这可是‘净源日’里最重要的一环,那烟火一起,所有的‘晦气’都会被驱散干净!”
他热情地招呼着,亲自将卡琳引向宅邸外一个视野开阔的二楼露台。露台正对着镇中心的一片空地,那里已经架起了几个巨大的篝火堆,镇民们正陆陆续续地将一捆捆深绿色的“驱晦草”投入火中。
浓烈的、带着奇异香气的烟雾冲天而起,像灰色的巨龙般在小镇上空盘旋,将整个曳影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草木焦糊味,混杂着之前那种特殊的香料气息,让人闻之欲呕,却又不得不强忍着。远处,单调而压抑的鼓点声有节奏地敲击着,仿佛在为一场献祭伴奏。
卡琳坐在露台上,身边有两名镇长的亲信“陪同”,名义上是为她讲解“净源日”的各项习俗,实则是寸步不离的监视。她端起面前仆人奉上的、据说是用“清泉之露”泡制的草药茶,呷了一口,味道苦涩,带着浓重的泥土的腥气,以及一丝微弱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感。
她的目光穿透缭绕的烟雾,仔细观察着下方广场上的景象。镇民们大多表情麻木,不以为意,机械地将“驱晦草”投入火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没有发自内心的虔诚。
卡琳注意到,那些用于仪式的“驱晦草”数量着实是不少,而且,那些草束的捆扎方式和新鲜程度都大致相仿,不像是各家各户自行采集的。她还看到一些穿着自警团服饰的人,腰间佩戴着棍棒,在人群中来回巡视,目光警惕,偶尔会低声的对那些动作稍慢镇民说着什么。
“卡琳大人,您看,这‘净土火祭’的烟雾啊,越是浓烈,就越能驱散那些盘踞在土地里的‘凋零之气’,净化我们的家园。”身边那位留着山羊胡的亲信,指着广场上翻滚的浓烟,语气带着几分自得,又像是在不经意地试探,“只是可惜啊,这‘驱晦草’一年比一年难寻了,山里的环境是越来越差,瘴气也重。若不是镇长大人英明,想方设法,每年都能从一些‘特殊的渠道’弄来足够的‘驱晦草’,恐怕我们连这最后的仪式都难以为继了。大人您久居首都,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驱邪植物?”
卡琳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些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镇民:“确实不易。边境苦寒,镇长大人能维持曳影镇如此景象,想必付出了不少心力。只是不知,这些‘特殊的渠道’,是指……是与其他行省的商贸往来,还是有特殊的培植方法?”
那山羊胡男人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巧妙地避开了问题的核心:“大人说笑了,不过是些祖辈传下来的经验和门路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
齿。都是为了让大家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来,大人,请尝尝这‘祈福水’,是我们用寒山第一场融雪的水,加上四十九种草药浸泡才制成的,清冽甘甜,能祛病强身呢!”他说着,示意仆人递上一杯盛在粗陶杯里的液体,那液体呈淡黄色,漂浮着几片不知名的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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