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山镇在身后化作一片模糊的、被灯火与煤烟笼罩的喧嚣轮廓,如同沉浮于黑暗潮水中的巨兽。我和爷爷并未在镇中停留片刻,邪修虽遁,但赌档异变、钱贵暴毙的消息随时可能传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可能惊动黑炎教潜伏在暗处的耳目。
爷爷的伤势比他表现出来的更重。强行催动精血激发雷法,又强撑着处理完赌档的残局,此刻在崎岖的山道上,他的脚步明显有些虚浮,呼吸也比往常粗重浑浊了许多。每一次枣木杖点在山石上,都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夜风穿过林隙,吹动他灰白的鬓发,露出额角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浑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前方浓稠的夜色,目标明确——远离老黑山镇,深入人迹罕至的山岭,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落脚点。
我们沿着一条采参人踩出的、几乎被荒草掩埋的小径,跋涉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清冷的月辉洒满层峦叠嶂,才在一处背风的半山坳里,找到了一座早已荒废、仅余残垣断壁的山神庙。庙墙倾颓了大半,腐朽的梁木斜刺向夜空,残破的山神泥塑歪倒在香案旁,蛛网尘封,一派凄凉。然而,正是这彻底的荒败,隔绝了尘世的窥探,反而成了此刻最理想的容身之所。
爷爷在庙内寻了块相对平整、避风的角落,示意我清理出一片空地。他背靠着冰冷的断壁缓缓坐下,长长地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脸色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蜡黄。他并未立刻调息,而是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褡裢最深处,取出了那几张用净符层层包裹的密函,以及那枚冰冷沉重的黑炎令牌。
“宿尘,生堆火,亮些。” 爷爷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灼灼如火,死死盯着手中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
我连忙应声,在破庙角落寻了些干燥的枯枝败叶,用火折子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小片黑暗,带来一丝暖意,也映亮了爷爷凝重无比的脸庞和那几封仿佛浸透着污血的密函。
爷爷将密函放在膝头,并未立刻打开净符包裹。他先拿起那枚黑炎令牌,就着火光,极其仔细地端详着令牌背面的那几个细小扭曲的符号。他的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精纯的道炁,如同最纤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临摹着那些符号的走向、转折、以及彼此间的细微勾连。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邪异韵律,指尖的道炁在临摹时,竟隐隐传来一种粘滞、冰冷的阻力感,仿佛那些符号本身是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触须。
“邪文…自成体系…核心…在‘眼’…” 爷爷一边临摹,一边低声自语,眉头紧锁,额上的皱纹深刻如刀刻。他反复比对着令牌正面的黑色火焰之眼浮雕与背面符号之间的关联,试图从中找出解读的钥匙。
良久,他才放下令牌,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触碰剧毒之物般,极其谨慎地、一层层揭开了包裹密函的净符。
当最后一层净符揭开,那几张用暗褐色污血书写着扭曲邪文的黄皮纸暴露在火光下的瞬间——
“嗡!”
一股阴冷、污秽、充满怨毒意念的邪异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从纸张上窜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铁锈味。火堆的火焰仿佛受到了压制,猛地一矮,光线骤然昏暗了许多,火苗边缘甚至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青绿色!那些纸上的邪文,在火光摇曳下,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的蛆虫,在纸面上微微蠕动、扭曲!一股强烈的精神污染感扑面而来,试图侵蚀观察者的神智,让人头晕目眩,耳边似乎响起无数怨魂的低语呢喃!
“哼!妖邪秽物,安敢作祟!” 爷爷一声冷哼,如同惊雷炸响!他浑浊的双眼中精光爆射,左手掐诀如电,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璀璨的金芒!那金芒虽小,却蕴含着至阳至刚、破邪诛魔的沛然道炁!
“净!”
随着一声真言喝出,爷爷指尖的金芒如同利箭般射出,精准地悬停在几张密函上方寸许之处!金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化作一个倒扣的、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将几张密函连同那股逸散的邪气牢牢笼罩在内!
“嗤嗤嗤——!”
金光与邪气激烈碰撞,发出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刺耳声响!密函上的邪文蠕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痛苦地挣扎,试图抵抗金光的净化!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暗红血丝的黑烟从纸面上被强行逼出,又在金光中迅速消融、化为乌有!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和怨魂低语感,在金光的压制下迅速减弱。
爷爷维持着金光净罩,脸色却愈发苍白,额角的汗珠滚落下来。显然,这看似简单的净化压制,对他此刻的状态消耗极大。他右手捻起最上面一封密函,小心翼翼地将其从金光护罩下方抽出,摊开在火光能清晰照亮的膝前地面上。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死死钉在那些被金光削弱了活性、却依旧扭曲怪异的符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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