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的第五日,将军府的老石榴树终于绽开第一朵花。林清浅站在树下,望着枝头那抹艳红,忽然想起桃夭说过:“石榴花要开在晨露里才最甜,就像小姐的笑,要在阳光下才最好看。”她抬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到瓣尖的纹路,竟与桃夭留下的糖画模子分毫不差。
“夫人,绣坊送来了喜帕。”春杏捧着红缎子过来,袖口的石榴花绣得端正,却少了桃夭特有的俏皮弧度。林清浅摸着帕角未完工的并蒂莲,忽然想起桃夭的妆匣里,还压着半幅绣样,莲心处用金线缀着“桃夭绣于卯年冬”,针脚歪斜却格外结实。
“拿我的螺子黛来。”她忽然开口,“按桃夭的针法,在莲瓣上添三笔卷纹。”春杏愣住,须知桃夭的绣法向来随心所欲,府中绣娘无人能仿。但见林清浅执着,只得取来笔墨。红缎子上,她学着桃夭的样子,在花瓣边缘勾出俏皮的弧线,末了在莲心点上三点朱砂——正是丫头常画的“笑眼”标记。
陆沉舟从校场回来时,铠甲上还沾着新磨的银粉。他望着树下的红影,忽然想起西域战场上,林清浅曾在他铠甲内侧绣过石榴花,说“这样刀枪就伤不了你”。此刻走近,见她手中喜帕上的朱砂点,竟与桃夭棺中那支银钗的钗头一模一样。
“皇上赐了婚期,端午正日。”他解下腰间的琉璃佩,月牙泉沙烧制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虹光,“礼部说,要按镇北将军夫人的规格,从石榴巷到将军府,摆三百盏琉璃灯。”林清浅抬头,看见他眼底藏着的温柔,忽然想起桃夭刻在密道里的字:“小姐的嫁衣要石榴红,将军的喜袍要绣银鳞,这样才像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花。”
午后,两人走进桃夭的房间。雕花窗推开时,春风卷着石榴花香涌进来,案头的琉璃瓶里,不知谁插了支初开的花。陆沉舟忽然从书架夹层取出本册子,封皮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狐狸——是桃夭的《糖画谱》续篇,里面夹着张字条:“给小姐的新婚礼,糖画要做十二只小狐狸,每只尾巴卷着不同的花。”
林清浅翻到新页,见丫头用糖汁画了对新人,男子的甲胄上缀着琉璃片,女子的发间别着银钗,旁边跟着只举着糖画的小狐狸。墨迹已干,却在阳光下发着淡淡的甜香,仿佛桃夭作画时,特意蘸了桂花蜜。
“长卿说,石榴巷的百姓自发捐钱,要在巷口立桃夭的石像。”陆沉舟指着窗外渐浓的春色,“孩子们每天都去糖画摊子前,说要等小仙姐姐发糖。”林清浅点头,想起前日路过巷子,老丈正教孩子们吹石榴花糖画,每个糖画底下都刻着“桃夭”二字,像极了丫头的签名。
暮色初合时,将军府的琉璃灯逐一点亮。林清浅抱着桃夭的《糖画谱》坐在暖阁,忽然发现某页夹层里掉出张纸条,是柳绣娘的字迹:“夭儿,若遇太平年,记得去城西佛寺,替你爹和石榴营的弟兄们上柱香。”旁边是桃夭的涂鸦:“奴婢要替小姐和将军求平安符,要最大的石榴花形状!”
次日,两人带着亲卫前往城西佛寺。山门前的老槐树下,摆着个临时糖画摊,摊主竟是西域回来的老兵,袖口绣着褪色的石榴花。“将军夫人,”他捧着支糖画鞠躬,“这是用月牙泉的泉水熬的糖,桃夭姑娘在天上看着呢。”
糖画是只展翅的凤凰,尾羽上缀着十三颗糖珠,正是西域十三处暗哨的位置。林清浅忽然明白,桃夭的守护早已超越生死,她在每一个记得她的人手中,在每一支传承的糖画里,继续着未完成的守望。
佛寺的藏经阁里,陆沉舟找到石榴营的名录碑,碑尾刻着柳绣娘和桃夭的名字。林清浅摸着“桃夭”二字,忽然发现字旁有行小字:“星护者,护星者也。”正是皇帝亲赐谥号的注解,恰如桃夭用生命守护的,不只是主仆之情,更是乱世中闪烁的人性之光。
归府途中,马车经过一片麦田。春风拂过,麦浪翻涌如绿色的海。林清浅看见田埂上,有个扎双髻的小女孩追着蝴蝶跑,发间别着朵用纸折的石榴花。她忽然想起桃夭十五岁生辰,自己送她的正是这样的绢花,丫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小姐送的花,奴婢要戴到头发白!”
端午前夜,将军府张灯结彩。林清浅站在桃夭的坟前,琉璃灯映着新添的十二盏小灯,正是按西域十二星象摆的。陆沉舟捧着香烛过来,铠甲下露出的内衬,正是桃夭未绣完的并蒂莲,他特意让绣娘保留了最后半片花瓣,说“留着给桃夭绣”。
“丫头,明天我们就成亲了。”林清浅摸着墓碑上的字,“你说过要当喜娘,替我梳最漂亮的头。”说着取出桃夭的银钗,断口处的金线在火光下流转,仿佛丫头正用指尖替她簪花。陆沉舟忽然跪下,将半块琉璃佩放在坟前:“以后每年今日,我们都会来陪你吃糖画。”
深夜,林清浅做了个梦。梦里桃夭穿着石榴红裙,抱着糖画模子蹦跳着进来,发间的银铃响个不停:“小姐快看,奴婢学会吹凤凰了!”她伸手接过糖画,却发现糖丝化作星星,飘向窗外的琉璃灯海。桃夭笑着跑向月光,回头挥手:“小姐要一直幸福哦,奴婢在星星上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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