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入滚油!看似公允,却将黄院正“立时气绝”的警告轻描淡写带过,更将“移驾沈府”的提议推至御前!最后对陆九渊的处置,更是留足了回旋余地!
黄院正古井无波的脸上,冰封的玉质面具终于裂开一丝缝隙!一丝被冒犯、被轻视的冰冷怒意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他搭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沈相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他挣脱内侍的搀扶,踉跄着扑到御前,深深拜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泣不成声:“陛下!陛下开恩啊!老臣……老臣唯有此女!求陛下……允准!允准老臣带澜儿回家!老臣……愿以阖府性命担保!绝不再生事端!只求……只求澜儿能留一口气在……老臣……老臣……”悲怆的哽咽堵住了后面的话语,唯有那佝偻颤抖的脊背,诉说着一个父亲濒临崩溃的绝望。
皇帝的身影在逆光中沉默如山。玉旒垂落,遮挡了所有表情。殿内只剩下沈相压抑的悲泣、陆九渊粗重的喘息、窗外凄厉的风雨呜咽,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药气。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
“准。”
一个低沉、威严、听不出喜怒的字,如同玉罄敲响,从御座方向传来。
一个字!如同赦令!瞬间打破了所有凝滞!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沈相猛地抬头,涕泪横流,额头在金砖上磕得砰砰作响!
陆九渊紧绷如铁的脊背骤然一松!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指甲缝深处那点暗红碎片几乎被他捏得嵌入血肉!他猛地俯身,额头再次重重砸向地面!
长公主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尖那枚赤金护甲猛地一收!尖锐的甲尖在坚硬的木框上刮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她缓缓转过身,胭脂红的宫装裙摆划出一道冰冷刺目的弧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淬毒的冰棱,缓缓扫过如释重负的沈相,扫过跪伏的陆九渊,最终,死死钉在臂弯中气息几绝、血污满面的沈惊澜脸上。
她的唇瓣,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唇形勾勒出的,赫然是一个——
“澜”!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无声地烙印在这片混乱的终局之上!
随即,她不再看任何人,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风雨飘摇的庭院。那株瘦梅在狂风中猛地一折!一根细弱的、带着几点惨白花苞的枯枝!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断裂声!
被狂风狠狠扯断!打着旋儿!如同被抛弃的残肢!无声地坠入庭院冰冷的积水之中!溅起一圈微小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陛下圣明。”萧韫的声音平静响起,如同为这场闹剧画下句点。他缓缓起身,靛青袍袖拂过桌面,目光掠过地上那方污血浸透、刻痕狰狞的青玉扁盒,以及盒旁那柄寒光凛冽的猎刀,最终落在黄院正冰封的脸上,“有劳黄院正。”
黄院正深躬,古井无波的脸上再无一丝波澜:“臣,遵旨。”
他转身,从医童手中接过早已备好的紫檀药箱。动作依旧沉稳优雅,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他走向被陆九渊架起的沈惊澜,目光如同审视一件亟待修复的器物,落在她额角狰狞的伤口和那只深嵌铜屑、血肉模糊的掌心。
陆九渊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黄院正靠近的手,如同护崽的凶兽。他臂弯收紧,将沈惊澜冰冷瘫软的身体死死护住,牙关紧咬,喉头滚动着压抑的低吼。
黄院正恍若未闻。他取出一卷洁净如雪的白棉布,动作精准而迅速地开始处理沈惊澜额角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银针、药粉、棉纱……在他手中如同最精密的器械,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当他处理到那只深嵌铜屑的掌心时,指尖微微一顿。
那枚乌黑的、边缘带着诡异暗红的铜屑碎片,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嵌入翻卷的皮肉深处,与血肉模糊的组织几乎融为一体。
黄院正的目光在那铜屑上停留了一瞬,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幽微的暗流涌动。随即,他取出一柄细如柳叶、寒光闪闪的小银刀。刀尖精准地探入伤口边缘,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割裂熟革的轻响!
刀尖一挑!
那枚深嵌的、带着不祥暗红的乌黑铜屑碎片!
竟被他硬生生从模糊的血肉中剜了出来!
带出一小串粘稠的血珠和破碎的皮肉组织!
碎片落在黄院正摊开的、一方洁净的素白丝帕之上!乌黑的金属表面沾染着新鲜温热的血液,那丝暗红在血污中微微搏动,如同活物!散发出一种冰冷、邪恶、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黄院正看也未看那碎片,只迅速用丝帕将其裹紧,动作流畅地收入袖中。随即,银刀翻飞,药粉覆盖,棉布缠绕……动作行云流水,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迅速包扎妥当。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陆九渊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怀中沈惊澜的身体在剜出铜屑的瞬间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哀鸣般的痛哼!随即再次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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