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拎来一整桶消防水,冬夜里的井水,寒气逼人,桶壁上都凝了一层白霜。
“哗啦——!”
没有一丝犹豫,冰冷刺骨的水柱从头到脚,狠狠地砸在赵文博的身上。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仓库的死寂。赵文博像被电流击中,整个身体在铁椅子上猛地弹起,随即又被粗麻绳死死地拽了回去。
冰水瞬间渗透了昂贵的的确良衬衫和毛料裤子,紧紧贴在皮肤上,疯狂地抽走他身体的每一分热量。那股寒意不是针,是无数把淬了冰的刀子,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他剧烈地呛咳,鼻涕眼泪混着冰水往下淌,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咯”的密集声响,像一架快要散架的破机器。
好半天,他才勉强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墙壁,生锈的铁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怪味。
短暂的迷茫过后,被压下去的记忆回笼,无边的羞辱和愤怒如同火山喷发,瞬间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你们他妈是谁?!活腻了是吧!想干什么?!”赵文博的嗓音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他疯狂地挣扎,手腕和脚踝在粗糙的麻绳上磨出了道道血痕,捆着他的那把沉重铁椅在水泥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刺耳巨响。
“我操你们祖宗!有种放开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仓库里没人回应他。
黑暗中,只有周海和另外两个干事如同三尊没有感情的石雕,冷漠地看着他在那里徒劳地嘶吼。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一顿毒打更让他抓狂。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一个人影缓缓踱步而出,站定在了他的面前。人影很高,投下的阴影将他连同那把可怜的铁椅子完全吞噬。
张西范。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将茶杯递到赵文博抖个不停的嘴边,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赵公子,醒了?”
赵文博的叫骂声一顿,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脸,很快就认了出来。
就是下午在轧钢厂门口,让他爹吃了天大闷亏,灰溜溜滚蛋的那个小科长!
“是你!你他妈的敢绑我?!”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赵文博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有恃无恐。在他看来,对方这种行为,无异于找死!
“我爸是赵卫东!首都卫戍区的副参谋长!”他几乎是脸贴着脸,用尽全身力气朝张西范咆哮,“你动我一根汗毛,我爸能把你这破厂给平了!把你剁碎了喂狗!我保证,你和你全家都活不过明天早上!”
张西范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有耐心地等他吼完。
“哦,首都卫戍区,副参谋长。”他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个地址,“官儿是不小。”
赵文博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怒火攻心,猛地蓄力,“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混着口水,径直朝张西范的脸上啐去。
站在一旁的周海脸色一变,刚要动手。
张西范却抬了抬手,示意他别动。
他没有躲。
那口带着侮辱性的浓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一尘不染的皮鞋上。
张西范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依旧平静地看着赵文博。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白手帕,蹲下身,极其认真、极其仔细地,将鞋面上的污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他擦得很慢,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整个仓库,只剩下他用手帕擦拭皮鞋的“沙沙”声,和赵文博因为寒冷而无法停止的牙关战抖声。
这个动作,比一百句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赵文博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眼前这个蹲在地上,仔细擦鞋的男人,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比身上的冰水还要冷。
张西范将用过的手帕嫌恶地扔在地上,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到赵文博嘴边。
“来,抽根烟,暖和暖和。”
这一次,赵文博没敢再吐口水,只是把头扭到一边,嘴硬道:“我不抽!”
“行。”张西范也不勉强,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赵文博脸上绕了一圈,才慢悠悠地散开。
“不抽烟,那咱们就聊聊天。”张西范拉过一个油桶,大马金刀地坐下,与被绑在椅子上的赵文博平视,声音轻得像是在拉家常。
“听说,上个礼拜,你在学校把你们班一个叫李娟的女同学,堵在厕所里了?”
赵文博的身体猛地一僵,扭过去的头,僵硬地转了回来,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惊疑。
这件事,他做得极为隐蔽,事后还威胁了那个女生,她怎么敢说出去?
“你还跟她说,你要是把这事儿说出去,就让你爸找人把他爸的腿打断。对不对?”张西范弹了弹烟灰,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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