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屋如同溃烂的疮口,在村落的西头沉默地溃脓。无形的“十步禁区”如同冰冷的铁箍,将那间低矮的土屋死死锁住,却也锁不住人心深处疯狂滋生的毒菌。恐惧在死寂中发酵,流言在紧闭的门窗后变异、蔓延,如同瘟疫般啃噬着每一个村民残存的理智。
最初是细碎的、带着颤音的揣测。
“张寡妇今早放的粥…又空了…” 灶台边,一个妇人搅动着锅里寡淡的菜糊,声音压得极低,眼神惊恐地瞟向西头方向,“连着三天了…那点稀汤寡水…她…她怎么够?”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疑惑,“那…那肚子里的呢?靠什么活?”
“活?” 旁边添柴火的另一个妇人猛地一哆嗦,手里的柴禾掉进灰里,溅起几点火星,“靠什么活?靠喝那点刷锅水?” 她眼神发直,仿佛陷入了恐怖的想象,“还是…靠别的?”
“山神种…”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老汉,突然用烟锅杆敲了敲冰冷的灶台沿,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忘了吗?陈老拐当初怎么说的?那是献给山神的‘新妇’!山神…山神在她肚子里…种下了东西!” “山神种”三个字,被他咬得又轻又重,带着一种古老而禁忌的恐怖意味。
“祸根啊!那是祸根!” 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响起,“我就说!好端端一个女娃,抬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揣着那么大的肚子回来了?!那不是人胎!是山神降下的祸根!是要毁了我们全村的!”
“山神种”、“祸根”、“妖孽”……这些充满恶意与不祥的词汇,如同淬毒的种子,一旦撒入被恐惧浸泡的心田,便疯狂地生根发芽,缠绕扭曲,迅速长成了吞噬人心的毒藤。
流言开始变得更加具体,更加骇人,如同亲眼所见。
村西头独居的李老栓,是个出了名的酒鬼兼赌棍,平日里说话最是没谱。可这天傍晚,他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脸色却比醒酒时还要煞白,逢人便抓住胳膊,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唾沫横飞地嘶喊:
“看见啦!老子真看见啦!就在昨儿半夜!老子输光了钱,心里憋闷,溜达到西头想透口气…离得老远!不敢靠近!可老子眼尖!” 他手指哆嗦着指向西头,“那屋子!黑漆漆的!可就在那破窗户缝里…你们猜怎么着?渗…渗出来一丝光!不是油灯光!是绿的!幽幽的!像坟地里飘的鬼火!一闪…一闪的…就他妈…就他妈像是…像是那‘东西’在里头喘气儿!!”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尽管带着浓重的酒气,但那“绿光”的细节和恐惧的表情,却让听的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没过两天,又一个流言如同野火般烧遍了村子。这次来自住在西头巷尾的王二嫂,她家离那“死屋”相对近些,中间只隔着一户空宅。
“我…我听见了…” 王二嫂搂着怀里吓得不敢哭出声的孩子,对着前来“打探”的几个妇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是滴水声…是…是哭!不是人的哭声!呜…呜…像猫被踩了尾巴,又像…像风吹过坟头的破瓦罐…又尖又细…断断续续的…就在后半夜!听得我…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猛地打了个寒噤,把孩子搂得更紧,“那声音…不是阿芸的!绝对不是!阿芸的声儿不是那样!那声音…像是…像是从她肚子里发出来的!”
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流言,则直接挑战了生死的界限。
“你们没发现吗?” 一个精瘦的汉子在田埂歇晌时,对着几个同样面有菜色的同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张寡妇送去的干粮!那硬邦邦的杂粮饼子!连着多少天了?放在那儿,纹丝不动!都他妈快长毛了!她根本不吃!”
“不吃?” 有人惊疑,“那她靠什么活着?不是天天喝粥吗?”
“喝粥?” 汉子嗤笑一声,脸上带着一种洞悉恐怖的扭曲表情,“喝粥顶个屁用!一个怀了‘山神种’的肚子!那玩意儿长得多快?!你们想想!才几天?那肚子…张寡妇放下碗就跑,不敢细看,可老子有次大着胆子,隔了老远瞄了一眼…我的娘咧!那弧度!比头两天她回来时,又大了一圈!鼓得吓人!像…像随时要炸开!”
他咽了口唾沫,眼中闪烁着恐惧混合着病态兴奋的光:“她不吃饭!只喝那点稀汤!那肚子里的‘祸根’靠什么长?!靠喝血吗?!还是…” 他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靠吸她的阳气?!你们想想!她那脸…张寡妇说她放碗时,门缝里瞥到一眼影子…那脸…白得跟纸糊的似的!一点活人气儿都没了!”
恐慌在私底下疯狂滋长,如同失控的藤蔓,缠绕勒紧每一个人的心脏。
祠堂里,阿岩那绝望的嘶吼和铁链的哗啦声似乎也微弱了下去,不知是彻底力竭,还是被这弥漫全村的、更深沉的恐怖所淹没。陈老拐深居简出,祠堂大门终日紧闭,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那未尽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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