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阴司殿像口倒扣的冰棺。
孙小朵哈出的白气刚飘到半空就凝成冰晶，砸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
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指，望着眼前堆成山的泛黄卷宗——这哪是找《幽冥志》？
分明是让她在阎王的"私人图书馆"里玩寻宝游戏。
"小朵你看！"韦阳的大嗓门惊得几页纸飘起来，他蹲在最里层的书架后，胖手正扒拉着一块刻满符文的青石板，"这儿有个阵眼！"
孙小朵踮脚跳过去，叶印在颈后又开始发烫。
她凑近石板，只见那些暗红符文像活了似的扭曲蠕动，竟组成个歪歪扭扭的"困"字。"这是锁魂阵？"她想起菩提祖师教过的阵法课，当时老头一边敲她脑壳一边骂"再偷懒就把你困在三星洞茅厕里"，"得用活人的血引......"
"用我的！"韦阳撸起袖子就要咬手腕，被孙小朵一把拽住。
她翻出腰间挂的猴毛，念声"变"，变出根细针，在自己指尖轻轻一扎。
血珠刚碰着符文，石板突然发出金石之音，"轰"地陷进地面，露出个黑黢黢的地洞。
"这才像话嘛。"孙小朵拍了拍手上的灰，当先钻进去。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她摸出火折子晃亮，就见洞壁上密密麻麻嵌着青铜匣，每个匣子都刻着"幽冥"二字。
"找到了！"萧逸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正站在最里侧的青铜匣前，指尖抚过匣盖上的裂痕——那道裂痕形状竟和孙小朵颈后的叶印一模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
匣盖掀开的瞬间，一道幽蓝光芒炸亮，照得洞壁上的影子都在发抖。
孙小朵眯眼望去，泛黄的绢帛上写满朱红小字，最显眼处盖着两方大印：一方是"昊天金阙"，另一方刻着"幽冥主宰"。
"天庭可随时调遣阴兵镇压人间异动......地府需定期献上轮回之力......炼制仙丹......"萧逸念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发颤，"这是拿地府当炼丹炉！
轮回之力是众生转世的根本，抽多了......"
"那些说'地府不管人间事'的都是屁话！"孙小朵一拳砸在青铜匣上，震得匣盖"哐当"落地，"难怪之前人间大旱，阴兵队跑得比雷部还快！
合着玉帝早和阎王签了卖地府的契！"
韦阳的胖脸涨得通红，他攥紧拳头又松开，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我阿娘当年入轮回前说，地府该是护着苦命人的......"
萧逸突然按住孙小朵的肩膀。
他的指尖凉得惊人，眼底却烧着团火："小朵，我们现在撕了这东西，天庭会直接派十万天兵砸穿地府。
你、我、韦阳，还有祖师......"他喉结动了动，"我们扛不住。"
洞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孙小朵猛地转头，就见判官站在洞口，手里的生死簿泛着冷光。
他没像往常那样端着架子，反而罕见地抿紧了嘴，眼尾的皱纹里像是塞了把刀："你们已经碰了禁忌。"他伸手抛来枚黑色符纸，符上用金漆画着地藏菩萨的法相，"这是地藏信符，能调动十八层地狱里不愿签契的鬼差。"
"那第三关......"孙小朵捏紧信符，符纸边缘刺得她掌心发疼。
"黄泉祭坛。"判官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记住，祭坛上的火要烧的是你的魂。
疼，就喊出来。"
黄泉祭坛比忘川更阴。
孙小朵站在祭坛中央，脚下的青石砖缝里渗出暗红液体，闻着像凝固的血。
祭坛四周立着八根石柱，每根柱上都盘着条吞尾蛇——那是轮回的象征，此刻却像在啃食什么。
"开始吧。"萧逸的声音从祭坛下传来。
他和韦阳被鬼差拦在十步外，脸上都带着担忧。
孙小朵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
血珠滴在祭坛中心的凹槽里，突然腾起一簇幽绿火焰。
那火像是有生命，顺着她的血管往上爬，烧得她眼眶发酸。
她咬着牙没喊，叶印却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记忆里那个青衫人的脸又浮出来，他说"去寻那猴头"，他说"他会护你"。
"你所求之道，可是为己？"
苍老的声音从火焰里传来。
孙小朵抬头，就见火焰中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九环锡杖，袈裟垂地，眉间有轮明月。
"不是。"她扯着发烫的嗓子喊，"我要让地府不再被天庭当工具使，要让众生轮回不再被抽走力量，要让......"她突然想起忘川里看到的襁褓，想起孙悟空接她时说的"这小娃娃的命，俺老孙担了"，"要让该护着别人的，别再被人欺负！"
火焰"轰"地窜高三尺。
地藏的身影清晰起来，他的眼睛像两汪清泉，倒映着孙小朵发红的眼眶："善。"他抬手轻拂，九环锡杖在祭坛上敲出清响，"幽冥使徒，当守此心。"
最后一丝火焰熄灭时，孙小朵觉得浑身轻得能飘起来。
她低头，见胸口多了枚银质徽章：一轮弯月，月中盘着条吞尾蛇。
"使徒大人。"判官不知何时站在祭坛下，他的生死簿摊开在掌心，最末一页写着"孙小朵，幽冥使徒，可召阴兵，可断轮回"，"明日辰时，地府诸将在森罗殿议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逸和韦阳，"有些话，该当众说了。"
孙小朵摸着胸口的徽章。
殿外的阴风吹进来，卷着她的发梢。
她想起菩提祖师碎掉的菩提籽，想起孙悟空扛着她飞过云端时的风声，想起韦阳搬卷宗时擦汗的憨样，想起萧逸皱眉时总爱摸后颈的小动作。
该说的话，总要有人说。
她抬头望向殿外的天空——那里曾是天庭的地盘，可此刻，她分明看见有星星在阴云中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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