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还沾着露水,街角的狗尾巴草挂着水珠,豆腐坊老板王二牛掀竹帘的手悬在半空,盯着墙上黄纸直犯迷糊。
他昨夜打烊时墙还光溜溜的,这会儿倒像被谁拿黄纸糊了层新皮,最上面那张边角被风掀起,"本月善人榜"五个字墨迹未干,还带着股松烟墨的苦香。
"他奶奶的,这又是哪路神仙搞的新花样?"王二牛搓了搓沾着豆汁的手,刚要去揭,又缩回来——上个月孙小朵在民约碑上刻"规自争出",他跟着在碑底刻了名字,结果隔壁刘屠户说他"跟风抢风头",闹得三天没生意。
现在这黄纸不知是福是祸,他踮着脚凑近,看见最末一行小字:"上榜者可免守约罚",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合着不做好人还要挨罚?"
镇东头的青石桥上,萧逸正蹲在桥头逗流浪猫。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挂着个铜铃,风一吹叮当响。
听见王二牛的嘀咕,指尖的猫突然炸毛,他顺着猫爪方向望去,正瞧见墙上黄纸泛着淡金光——那是禁制的颜色。
"有意思。"萧逸弹了弹袖口,星砂在掌心凝成细粉。
他慢悠悠晃到墙根,指尖刚碰着黄纸,心口突然像被蚂蚁咬了口,疼得皱起眉。
再看榜单上的名字:救猫的张猎户、给老妇人让座的李货郎、天天给娘端洗脚水的小桃,个个都是镇里有名的实在人。
可他分明记得,张猎户上个月为争山货跟人打了架,李货郎卖布时短过半尺秤,小桃前天还偷偷吃了她娘藏的桂花糕——这些"不光彩"的事,榜单上一个字都没提。
"这哪是鼓励行善?"萧逸摸着下巴冷笑,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他在星河边捡的碎砂,"分明是拿'被认可'当绳子,捆得人连喘气都不敢重了。"他转身进了街角的私塾,先生正教孩子们写"善"字。
萧逸往砚台里撒了把星砂,墨汁立刻泛起银纹,"先生,我帮您磨墨吧?"先生见是常来听书的少年,笑着递了墨锭,"小萧啊,你说这'善'字该怎么写?"萧逸握着墨锭转了三圈,星砂混进墨里,"先写人,再写羊——人要是被'善'压得不像人,那羊也该踢翻这墨盘了。"
镇西头的老槐树下,韦阳正牵着盲童阿九的手。
阿九攥着他的衣角,突然拽了拽,"韦哥哥,隔壁阿婶在哭。"韦阳蹲下来,阿九的睫毛上还沾着泪,"她说她没上好人榜。"他顺着声音寻到张婶家,门半开着,张婶坐在门槛上抹眼泪,围裙上沾着菜叶子,"我昨儿见二狗子欺负小栓子,骂了那混球两句,护规使说我'口出恶言',把我从榜单上划了。"她抹了把脸,"我要是不骂,小栓子得被打成熊猫眼;我骂了,倒成坏人了?"
韦阳没说话,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
他生得壮实,平时总咧着嘴笑,这会儿嘴角却抿成一条线。
夜里月上柳梢头,他摸黑进了镇公所的偏房——那是抄榜人住的地方。
窗纸透出昏黄灯光,两个书吏正凑在桌前改名单,一个捏着朱笔划掉"张秀兰",嘟囔:"骂街的能算善?
天庭旧例里'温良恭俭'才是德目。"另一个点头:"就是,得按老规矩来。"
韦阳躲在房梁上,月光从瓦缝漏下来,照得他眼睛发亮。
等书吏吹灯睡下,他轻手轻脚溜到桌前,拿起朱笔在每份名单末尾添了一行小字:"亦有怒时,亦有私心,亦是人。"墨迹未干,他对着吹了口气,墨香混着他身上的草叶味,飘出窗外。
"谁在偷偷写好人榜?"
这声音像炸雷似的劈开晨雾,孙小朵扛着根金箍棒冲进镇里。
她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发梢还沾着花果山的野花瓣,"我老孙家的娃最烦这种装模作样的——萧逸!
韦阳!
都给我出来!"
萧逸从私塾晃出来,手里还捏着半块先生给的芝麻糖;韦阳从槐树后转出来,衣角沾着房梁上的灰。
孙小朵叉着腰往镇中心一站,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去把木匠老张头的木板搬来!"等木板立好,她提笔蘸了浓墨,在上面大笔一挥:"本月坏人榜"。
百姓围过来,有人小声嘀咕:"这女娃疯了?"孙小朵听见,把笔往天上一抛,笔杆在半空转了三圈,"第一坏,孙小朵!
罪名:大闹天宫毁天命灯,气哭玉帝老儿!"她指着自己鼻子笑,"我烧天规的时候,是不是坏人?
可你们现在,敢在民约碑上刻名字了,敢跟护规使理论了,敢当街骂欺负娃的混球了——这坏,当得值不值?"
人群里有人笑出声,张婶抹着泪喊:"值!"孙小朵把墙上的好人榜"唰"地扯下来,垫在石桌腿下,"规矩要是只许做好人,不许当坏人,那它比天规还狠!"石桌本来缺条腿,垫上黄纸后稳稳当当,王二牛拍着大腿乐:"得嘞,往后我家豆腐摊也拿这纸垫秤砣!"
与此同时,地府忘川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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