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周鲂的儿子周处,力气超大,但是不注意小节,乡亲们都怕他。周处曾经问父老乡亲:“现在风调雨顺,为啥大家不开心呢?”父老叹气说:“三害不除,有啥开心的!”周处问:“哪三害?”父老说:“南山的白额虎,长桥的蛟龙,再加上你,就是三害。”周处说:“要是就担心这几个,我能除掉它们。”于是进山找老虎,把老虎射死,又跳到水里,跟蛟龙搏斗并杀死它。之后就跟着陆机、陆云学习,专心读书,磨炼品行,过了一年,州府纷纷征召他。
八月戊申,把元皇后葬在峻阳陵。皇帝和大臣们守丧期满就换上吉服,博士陈逵提议说:“现在咱们实行的,是汉代皇帝的权宜之法;太子又没什么国事,应该守满三年丧期。”尚书杜预认为:“古代天子、诸侯守三年丧,一开始穿齐衰、斩衰的丧服,下葬后就脱掉,居丧期间心里守丧就行。所以周公没说高宗服丧三年,而是说他‘谅闇’,这就是心里守丧的说法;叔向不批评景王脱掉丧服,而是批评他太早宴乐,说明下葬后就该脱掉丧服,但不能违背心里守丧的规矩。君子对于礼,关键是心里有就行。礼可不是指玉帛这些东西,守丧也不是光披麻戴孝就行!太子出去能领军,在家能监国,不是没事干,应该在卒哭之后就脱掉丧服,心里守丧三年。”皇帝采纳了杜预的建议。
司马光评论说:规矩是用来画方圆的,普通工匠没了规矩,就画不出方圆;披麻戴孝是用来表达哀伤的,普通人没了这些,哀伤之情也很难被激发出来。《诗经·素冠》这首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杜预巧妙地阐释《经》《传》来迎合人情,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我觉得不如陈逵的说法质朴简要又实在。
九月癸亥,任命大将军陈骞为太尉。
杜预觉得孟津渡口太危险,请求在富平津建一座河桥。有人反对说:“殷、周的都城都在这附近,历经那么多圣贤都没建桥,肯定是建不了。”杜预坚持要建。桥建成后,皇帝带着百官去参加落成仪式,举杯向杜预敬酒说:“要不是你,这桥可建不起来。”杜预回答:“要不是陛下英明,我再有本事也没用呀。”
这一年,邵陵厉公曹芳去世。当初,曹芳被废,迁到金墉城的时候,太宰中郎陈留人范粲穿着素服去拜送,那哀伤之情把周围人都感动了。之后他就称病不出,假装疯癫不说话,一直睡在自己车上,脚都不沾地。子孙有结婚、做官之类的大事,就偷偷去问他意见,他觉得行的,脸色就没变化,觉得不行,就睡不安稳,妻子儿女就靠这个知道他的想法。他儿子范乔等三人,都放弃学业,断绝人事往来,在家照顾他,都不出乡里。晋武帝即位后,下诏给范粲两千石的俸禄让他养病,还赐给他一百匹帛,范乔因为父亲病重,推辞不敢接受。范粲整整三十六年没说话,八十四岁时,死在他睡觉的车上。
吴国连续三年闹大瘟疫。
【内核解读】
这段关于泰始十年(公元274年)的历史记载,展现了魏晋交替时期的复杂社会图景,其中多个事件折射出当时的政治逻辑与人性百态:
从西晋朝廷来看,晋武帝的行为呈现出矛盾性。他一方面下诏禁止“以妾媵为正嫡”,试图规范宗法秩序,却又大规模选妃五千余人,导致宫中母子号哭,暴露了皇权对女性的物化与统治阶层的奢靡。而皇后杨氏临终前的安排,既体现了嫡长子继承制下的政治惯性,也暗藏着外戚集团对权力的争夺,预示着后来杨家与贾家的宫廷斗争。山涛担任吏部尚书时的“典选”方式,看似“轻重任意”,实则是在皇权框架下平衡各方利益的智慧,其“山公启事”成为门阀政治中人才选拔的特殊样本,反映了九品中正制下的选官生态。
东吴的动荡则更具戏剧性。民间对君主的“身份质疑”谣言,本质上是对孙皓残暴统治的无声反抗。郭诞因“不白妖言”获罪,邵畴却以自杀替主担责,既展现了古代士人的忠义观,也反衬出吴主的猜忌与酷法。陆抗临终前的上疏,道破了东吴国防的致命缺陷——兵力虚耗、宦官干政,而孙皓在其死后将兵权分给五子的操作,更显短视。这种对军事资源的分散与对核心威胁的漠视,为后来西晋灭吴埋下伏笔。
个人命运的转折同样耐人寻味。周处从“乡里三害”之一到改过自新、终成栋梁,其蜕变不仅是个人意志的胜利,也反映了魏晋时期“士”阶层对道德修行与学识的看重;嵇绍受山涛举荐而出仕,在“父罪子避”的传统观念与“君臣大义”间做出选择,司马光对此的评价,实则触及了乱世中个体伦理选择的困境;范粲为废帝曹芳“素服拜送”后三十年不言,以沉默对抗新政权,其坚守成为魏晋风骨中“忠”与“节”的极端体现。
此外,自然现象的记载(如两次日食)与疫病记录,既保留了古人“天人感应”的认知痕迹,也暗示着动荡时代的社会焦虑。杜预建河桥的争议与成功,则展现了技术突破对传统观念的挑战,为西晋后来的统一战争提供了物质基础。
整体而言,这一年的历史片段,如同一面多棱镜,映照出皇权与门阀的博弈、伦理与现实的冲突、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坚守,也为西晋短暂统一后迅速崩溃的结局,写下了早期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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