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传闻是真的,"周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香水味浓得让祁弃后退了半步,"祁大艺术家终于学会攀高枝了。"
温姜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祁弃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人用刮刀直接戳进胸腔。
"滚出去。"她声音很轻,但握着刮刀的手在抖。
周荣假装没听见,转向温姜:"温小姐有所不知,祁艺术家最讨厌商业合作。去年有人出价五十万请她画肖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祁弃,"她当场把支票撕了。"
温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祁弃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咖啡杯上收紧了一分。
"周先生,"温姜的声音像冰镇过的香槟,凉爽而冒着气泡,"您用'攀高枝'这个词很有趣。"她优雅地啜了一口咖啡,"在我的家乡,这是形容藤蔓植物寻找支撑的行为。而植物学家会告诉你,藤蔓攀爬是为了争夺阳光,好让自己生长得更好。"
周荣的笑容僵在脸上。祁弃从未见过有人能用如此礼貌的语气说出这么锋利的言辞。
"时间到了,周先生。"温姜看了看腕表,"我和祁老师还有工作。"她把空咖啡杯放在最近的架子上,动作轻柔但不容置疑。
门关上后,工作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温姜重新走向模特位置,背影挺拔如常。祁弃站在原地,刮刀还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说的是真的?"温姜突然问,背对着祁弃,"五十万支票的事。"
祁弃的喉咙发紧:"不是五十万,是三十万。"她放下刮刀,"一个房地产商要我为他的新婚妻子画肖像,条件是...把她的脸画得比本人年轻十岁。"
温姜转过身,表情难以解读:"所以你拒绝的不是钱,而是谎言。"
这不是问句。祁弃默认了,走向画架调整画布的角度,只是为了有事可做。周荣的出现像一块扔进平静水面的石头,搅起了她一直试图遗忘的往事——那次失败的合作关系,那些被妥协毁掉的早期作品,以及那个她曾经天真相信过的、关于艺术纯粹性的梦想。
"今天到此为止吧。"祁弃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疲惫。
温姜没有动:"因为我提起了支票的事?"
"不是。"祁弃放下调色盘,"只是...需要思考一些事。"
温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拿起外套和包:"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能思考的地方。"温姜已经拉开大门,"五分钟后楼下见。"没给祁弃拒绝的机会,她快步走了出去。
七分钟后,祁弃坐进了温姜的黑色SUV后座。车窗是特制的深色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温姜的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对祁弃点了点头就专注开车了。
"不用担心狗仔,"温姜说,递给她一顶棒球帽和口罩,"这辆车登记在一个空壳公司名下。"
祁弃接过伪装装备,但没有立刻戴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意识到这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在非必要情况下离开工作室。城市变得陌生而庞大,阳光在高楼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车子停在一栋摩天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温姜熟练地带着祁弃穿过专用电梯,刷卡按了顶楼的按钮。
"这里是?"祁弃问。
"我拍第一部电影的地方。"温姜的眼睛在电梯灯光下闪烁着,"《天空之眼》,记得吗?"
祁弃当然记得。那部小成本悬疑片让当时十八岁的温姜获得了第一个表演奖项。影片中最令人难忘的场景就是女主角在天台边缘行走的长镜头。
电梯门打开,温姜领着祁弃穿过一条短走廊,推开一扇标有"紧急出口"的门。突如其来的风卷着祁弃的头发,她眯起眼睛——他们站在城市最高楼的直升机停机坪上,整个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黄昏的阳光为一切镀上金边。
"我常来这里背台词。"温姜靠在栏杆上,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下面所有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但在这里,他们小得像蚂蚁。"
祁弃小心地靠近边缘。从这个高度看下去,行人确实如同蝼蚁,车辆像玩具一样在街道上移动。远处的地平线上,夕阳正在下沉,将云层染成从橘红到深紫的渐变色彩。
"我第一次上来是拍《天空之眼》最后一场戏。"温姜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导演想要一个从高处俯瞰的镜头,表现女主角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人生。"她轻笑一声,"拍完那场戏,我吐了——恐高症。"
祁弃惊讶地看着她:"那你现在还来?"
"因为恐惧是最好的提醒。"温姜转身背靠栏杆,直面整个城市的风景,"提醒我还活着,还有感觉。"她看向祁弃,"就像你画画时的样子——全神贯注,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你和画布。"
祁弃无言以对。她从未用这种方式思考过自己的创作状态,但温姜的描述准确得令人心悸。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周荣的嘲讽、过去的失败、商业与艺术的矛盾,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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