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紫禁城笼罩在薄雾之中，铜鹤香炉里升起的青烟缠绕着蟠龙金柱，将太极殿的鎏金匾额氤氲得影影绰绰。早朝钟声三响，君无痕踏着满地银杏叶步入殿内，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微微泛着冷光。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密信——昨夜黑猫送来的情报，直指周显与北境走私商勾结。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司礼太监尖利的嗓音尚未消散，周显已撩起绯色官袍，踏着青玉阶上前。他今日特意换了崭新的乌纱帽，腰间犀角带扣擦得锃亮，整个人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殿内骤然安静，连烛台上跳跃的火苗都仿佛屏住了呼吸。周显从袖中抽出一叠泛黄的宣纸，指尖在上面重重抚过，仿佛触摸着即将到手的胜利："近日臣收到凉州、甘州等地百姓联名诉状，字字泣血控诉镇国公滥用职权！"他猛地展开最上面的一张，墨迹未干的"万民书"在风中哗哗作响，"强征民夫修筑私堡，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甚至纵容手下劫掠商户！此等恶行，若不严惩，何以服天下？"
奏章落地的声响惊得梁间雀鸟扑棱棱乱飞。君无痕抬眼望去，只见周显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身后还站着赵岩等五六个官员，个个手持奏折，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下意识握紧腰间的螭纹剑，却听见柳若璃晨起时的叮嘱在耳畔回响："朝堂如棋局，切忌冲动。"
"呈上来。"皇帝的声音带着未醒的倦意，明黄龙袍下露出一截绣着金线的袖口。当指尖触到那些皱巴巴的纸张，他的眉峰突然蹙起——所谓的万民书上，按手印的位置整齐得如同丈量过一般，还有几处墨迹晕染的痕迹，分明是刻意伪造。
"君无痕，你作何解释？"皇帝将奏章甩在蟠龙大案上，玉镇纸与青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君无痕撩袍跪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陛下明鉴！臣自领命整顿边关，夙兴夜寐只为加固城防。凉州城防图、军饷发放记录，皆可呈上查验。至于这些文书......"他突然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周显，"请陛下准许臣当堂验证真伪！"
周显却抢先一步开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颤意："镇国公这是心虚了？这些诉状上有三百六十五个手印，难不成都是假的？"他转头望向满朝文武，眼中泛起泪光，"可怜凉州百姓身处苦寒之地，还要受此等欺压！"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御史台的言官们纷纷出列，弹劾的奏章像雪片般飞向龙案。君无痕跪在原地，听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突然想起三年前父亲被诬陷时的场景。那时他躲在屏风后，看着父亲被铁链拖出大殿，母亲在暴雨中哭喊的声音，至今仍萦绕在耳畔。
"够了！"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的青铜香炉嗡嗡作响，"君无痕，朕给你三日时间，若拿不出反证......"
"陛下！"柳若璃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她身着月白襦裙，发间只别着一支素银簪子，手中却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她快步走到丹墀下，对着皇帝盈盈一拜："民女恳请陛下，准许查验此物。"
周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分明记得，昨夜派人去镇国公府纵火，亲眼看着这个箱子葬身火海！
樟木箱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柳若璃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账本、布防图，还有一叠盖着凉州府衙大印的文书。最上面放着一卷羊皮，赫然是西域诸国送来的通商协议："这些是国公爷在边关的全部文书，每一笔军饷、每一项工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她突然举起一张泛黄的纸，"而这份所谓的'万民书'，纸张用的是江南贡纸，可凉州百姓，平日里用的都是羊皮啊！"
殿内一片哗然。周显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玉阶，发出闷响。君无痕望着妻子苍白却坚定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记得昨夜她执意要去书房整理文书，说"证据需要人证物证俱全"，却不知她是如何在周显的眼线监视下，将这些重要物件转移的。
"周显，你还有何话说？"皇帝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周显突然瘫倒在地，发髻散乱，官袍上沾满尘土："陛下饶命！是臣猪油蒙了心......"他疯狂地磕着头，额角很快渗出鲜血，"都是赵岩他们撺掇的，说镇国公功高震主，若不扳倒他......"
"够了！"皇帝怒喝一声，"大理寺卿何在？将周显等人即刻收押！"
随着侍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太极殿重新恢复寂静。君无痕起身时，膝盖已经发麻，却仍强撑着走到柳若璃身边。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定是搬运箱子时被木刺划伤的。
"傻丫头。"他低声说，袖中的帕子轻轻按住她的伤口。
柳若璃仰头望着他，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你在边关拼命的时候，我又怎能躲在后方？"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方才在宫门外买的糖炒栗子，还热乎着呢。"
皇帝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罕见的笑意："镇国公，你这夫人，比朕的御史台还厉害啊！"他挥挥手，"退朝吧，好好陪陪夫人。"
出了宫门，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柳若璃倚在君无痕肩头，听他讲述黑猫如何在火场中抢出重要文书，如何顺着密道将证据转移。秋风卷起她的发梢，带着糖炒栗子的甜香。
"其实我早就猜到周显会在朝堂动手。"君无痕突然说，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枚西域的琉璃珠子，"这些是给你的赔礼，说好带你去西域看胡旋舞，却总让你陷入危险。"
柳若璃将琉璃珠子贴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逃亡。那时她抱着箱子在密道里狂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无痕多年的心血白费。
"下次换我保护你。"她轻声说，琉璃珠子在夕阳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京城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这场精心策划的弹劾，终究在真相与爱意面前，化作了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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