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斜斜地落在城墙上,青砖缝里冒出柔软的青苔。林悦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只与从前五分相似的脸——眉峰略低,唇珠稍丰,连她自己揽镜时都忍不住发笑:便是熟人迎面,也只当是远房表妹。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混着稻花香、桂花香,还有远处酒旗招摇的酒糟味,叫人骨头都酥了。
水星接到林悦的信件,已经结束了郡主巡视的事情,名声在外,也不再有人敢造次,毕竟护国郡主有钱任性讲理与不讲理之间游走,总之都是好的口碑。这不水星也终于卸下繁琐的郡主装扮与架子,回来她林哥身边。
“小姐,这地方不错吧?”水星把缰绳递给小厮,眯眼望着城外连片的良田。稻穗沉甸甸地坠着,风吹过,一波一波的绿浪里掺着金,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碎星子。
“好得紧。”林悦笑,“我们就在这儿住下。”
她要的是一处小院,不必大,却要五脏俱全: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再挖半亩池塘,种藕养鱼,留一条小径通到后门。水星领命,带着七八个同伴在县城四下打听,不过半日,就寻到城西槐花巷尽头的一处旧宅。原主是个告老的书吏,儿子在州府安家,宅子空着,只留一个耳聋的老苍头看门。
价钱谈得极顺,地契当场交割。林悦不愿张扬,用了“林月”的假名,花押却仍是惯用的飞凤体。水星捧着墨迹未干的契纸,笑得见牙不见眼:“从今往后,咱们有多一处房产啦。”
宅子要修。林悦把图纸铺在石桌上,点点画画:正房要开天窗,厢房要加火墙,厨房得挪到西南角,免得油烟熏了前院的花。水星“嗯嗯”点头,把图纸卷成筒塞进袖里,转身就去找泥瓦匠。其余人做了几日苦力,把屋瓦翻了一遍,又将后院的杂草铲净,露出底下黑得发亮的沃土。
林悦嫌吵闹,干脆搬去县城最热闹的“醉仙楼”长住。醉仙楼高四层,临水,推窗可见漕船往来。掌柜的见她衣着素净,出手却大方,喜得亲自捧了龙井上楼。
“小姐,咱们去逛逛首饰铺吧。”第三日傍晚,水星实在忍不住,“您头上就一根木簪,走出去人家当我苛待主子。”
林悦莞尔,由着她拉下楼。
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街,铺子挨铺子。水星挑了一家“瑞宝斋”,门脸不大,却是彩漆招牌,描金画凤。掌柜娘子见客来,忙招呼:“姑娘看点什么?”
林悦随手拿起一支素银簪,簪头一朵极小的海棠。掌柜娘子笑眯眯:“姑娘好眼光,这海棠是从京城《霓裳》成衣坊新得的图样——青云村的款,戴出去体面。”
话音未落,里间珠帘哗啦一响,走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绫罗满身,鬓边金步摇颤得眼花缭乱。她斜眼打量林悦,见她只穿月白衫子,腰间素绦连块玉也没有,便嗤地笑出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买不起的。”
水星眉一挑,就要说话,被林悦按住。
少女却越发放肆,抬手拨了拨簪盒:“掌柜的,你这青云村的簪子可别被粗手摸脏了,人家买不起,摸坏了你赔得起么?”
掌柜娘子尴尬地笑。少女身边的小丫鬟却插嘴,声音脆亮:“小姐莫气,咱家小姐可是青云村《霓裳》成衣坊在咱们县的头号加盟,连县太爷的夫人都得给三分薄面。下个月《霓裳》还要在咱们这开分铺,小姐便是掌柜!”
水星眨眨眼,凑到林悦耳边:“小姐,咱们青云村几时多了这条线?”
林悦摇头,眼里掠过一丝玩味。
少女见她们低语,越发得意,随手抓起一支鎏金蝴蝶簪往发间一比:“这簪子我要了,包起来。”又瞟向林悦,“有些人啊,看看就好,别真把自己当凤凰。”
林悦不怒,反倒笑了:“巧了,我也正想去青云村的分铺看看,不如同行?”
少女一愣,旋即抬下巴:“凭你?”
“就凭我。”林悦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一行人出了瑞宝斋,少女轿子在前,林悦与水星缓步在后。穿街过巷,到了一间新漆的铺面前,匾额蒙着红绸,尚未揭开。门口已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少女下轿,指着匾额笑:“瞧见没?‘霓裳’两字,我亲自写的。”
林悦抬眼,只见匾额右下角青云村特有的飞凤印记,赫然在目。她微微侧头,水星会意,悄悄退到人群后。
铺里走出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见少女,忙躬身:“柳小姐,您来了?布样已备好,只等您过目。”
少女得意洋洋,正要往里走,忽听一声锣响,人群分出一条道。水星带着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而来,小厮手里捧着个黑漆木匣。
“且慢。”林悦声音不高,却叫众人静了静。她走到铺前,朝管事微微颔首,“劳驾,请青云村执事出来一见。”
管事一愣,少女已冷笑:“你算什么东西?执事也是你想见就见?”
林悦不答,只抬手。水星打开木匣,取出一枚乌木令牌,正面飞凤,背面篆“云”字。令牌一出,管事脸色骤变,扑通跪倒:“见、见令如见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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