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临港市电视台的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啃噬真相。林涛站在演播厅外的吸烟区，指尖的香烟积了半寸烟灰。透过雨雾朦胧的玻璃，他看见陆铭的脸被分割在十二块液晶屏上，每个画面都在循环播放他被押进警车的瞬间——剪辑师特意放大了他眼镜反光的瞬间，让那道冷光看起来像杀人狂的凶芒。
"林警官，您对'教授杀手'这个称呼怎么看？"穿玫红色套装的女主持人把话筒戳到林涛面前，香水味混着发胶味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身后滚动播放着网友P的图：陆铭的证件照被合成在电椅上的画面，点赞数已经突破十万。
"在法院最终判决前，请保持对公民基本权利的尊重。"林涛掐灭烟头，火星溅在对方镶满水钻的手机壳上。演播厅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大屏幕正在播放某位"犯罪心理学专家"的分析："这种高智商罪犯往往通过慈善活动伪装自己..."
雨下得更大了。林涛钻进警车时，车载广播正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念着："本台独家获悉，连环杀人案嫌疑人陆铭曾资助的问题少年中有三人有暴力前科..."雨水拍打车窗的节奏与广播里刻意拉长的尾音重叠，让人想起行刑前的倒计时。
"陈队让你立刻回局里。"秦越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法治在线》的记者拿到了案发现场未公开的照片，现在舆情处快被媒体挤爆了。"
林涛猛打方向盘拐上市政高架。广告牌上的公益海报正在被工人替换，陆铭作为"十佳青年学者"的巨幅肖像被机械臂粗暴地撕下，露出后面某整形医院的广告。穿着白大褂的模特举着手术刀微笑，刀尖反射的阳光刺得林涛眼前发黑。
专案组办公室的白板上贴满了打印出来的微博截图。陈志刚把平板电脑摔在会议桌上，屏幕裂痕像蛛网般爬过某大V的置顶帖：《起底杀人教授的双面人生》，配图是陆铭在犯罪心理学讲座上的PPT截图——"完美犯罪"四个字被用红圈反复标记。
"三小时转发量破五十万。"秦越敲击键盘调出数据分析图，"舆情监测显示负面情绪占比92%，最热评论是要求恢复死刑立即执行。"
林涛抓起平板放大图片。讲座日期是去年十一月七日，而PPT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水印——圣心疗养院的LOGO。他正要说话，办公室玻璃门突然被撞开。宣传科的小张举着手机冲进来："不好了！陆铭的妻子被堵在画廊门口！"
直播画面里，沈静的黑色奔驰被鸡蛋和菜叶砸得斑驳陆离。某个穿骷髅T恤的青年正用喷漆在引擎盖上画血淋淋的"杀人偿命"，镜头特意给了他耳垂上的VII形耳钉特写。当沈静踉跄着冲出车门时，林涛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的戒痕处又贴上了新的胶布，这次是近乎透明的。
"立即派人支援。"陈志刚扯松领带，"通知网安查那几个带头闹事的ID。"他的手机突然亮起，来电显示"政法委张书记"。林涛看见队长后颈的汗珠渗进制服领口，在藏青色布料上洇出深色痕迹。
等警车赶到"白夜画廊"时，骚乱已经升级。破碎的橱窗玻璃像钻石般撒了一地，沈静最得意的装置艺术——用钢丝悬挂的七百个玻璃眼球，此刻正被踩在暴怒的人群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都散开！"林涛的警棍敲在消防栓上，金属撞击声暂时震住了场面。他护着沈静退到后巷，发现她的右手小指指甲断裂了，伤口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种淡蓝色黏液。
沈静突然抓住他的袖口："林警官，我丈夫真的会转笔吗？"她的瞳孔在霓虹灯招牌下剧烈收缩，"结婚十二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习惯。"
巷子深处的垃圾箱后传来相机快门的"咔嗒"声。林涛冲过去时只捡到一张记忆卡，上面用红笔画了只眼睛，睫毛是由七道锯齿组成的罗马数字。
回到局里已是深夜。舆情科的显示器依然亮着，某个知名论坛正在首页推送《独家：杀人教授资助的少年犯亲口爆料》。视频里打满马赛克的受访者声称："陆老师经常带我们去废弃医院探险..."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疗养院特有的电子门禁声。
"IP地址查到了。"秦越把分析报告推过来，眼圈泛着青黑，"爆料邮件是从市局内网发出的，物理地址指向证物室那台2015年报废的联想电脑。"
林涛的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他想起上周整理证物时，看见技术科的老王用那台电脑玩扫雷。老王左手上永远戴着骑行手套，说是骑车摔伤留了疤——但林涛记得那疤痕形状，分明是烧灼形成的VII。
凌晨三点，林涛在公寓楼下发现了异常。电梯监控显示有个穿连帽衫的男人在23：17分进入他家楼层，但保安信誓旦旦说没看见陌生人。门锁完好无损，可玄关的波斯地毯上有半个沾着泥水的脚印——纹路与法院档案室发现的一模一样。
书房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所有关于杨振的资料都被翻出来摊在地上，唯独缺少了张薇的疗养院就诊记录。电脑屏幕还亮着，屏保变成了一行闪烁的红字："好奇心会杀死第七只猫"。
暴雨拍打窗户的巨响中，手机突然震动。沈静的短信只有五个字："看邮箱。立刻。"
附件的视频文件命名为《2023-02-14_03：27》。情人节凌晨的监控画面里，陆铭穿着睡衣在书房机械地转笔，每七圈停顿一次。当他突然用左手抓起裁纸刀时，镜头剧烈晃动起来，接着传来沈静压抑的抽泣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陆铭说的话——用完全陌生的嗓音重复着："第七个标本必须销毁...第七个..."
林涛按下暂停键的瞬间，窗外炸响惊雷。闪电照亮了对面的公寓楼，某个窗口有个人影正举着望远镜朝这边看。当第二道闪电劈下时，那人左耳垂上的VII形疤痕在雨幕中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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