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甬道,仿佛成了黄泉路的序章。
火把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坠入深渊。
周邦彦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李师师的身影托举送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她的指尖从他掌心滑落的瞬间,带走了他世界里最后的光。
他重重地坠回地面,坚硬的青石板撞击着他的背脊,肺腑间尽是翻江倒海的刺痛。
身后,是千斤巨石落锁的沉重回响,那声音如同阎王的判令,隔绝了生与死。
身前,是“七步倒”迷烟弥漫的甜腥气息,正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五感六识。
黑暗中,属于裁决司死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整齐划一的频率,像是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正不疾不徐地向他逼近。
周邦彦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淬了毒的蜜糖,让他头脑昏沉,四肢的力气如沙漏中的流沙,被飞速抽走。
完了。
这个念头刚从冰冷的绝望中升起,就被他用意志的钢钳强行掐灭。
他缓缓拔出腰间那柄早已跟随他历经无数血腥的制式长刀,刀锋在远处死士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层幽冷的、不屈的微光。
不能死在这里。
他脑海中闪过李师师决绝的眼神,闪过她被送入黑暗时,那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等你”。
师师还在等他。
那血海深仇,那被污蔑的忠良之名,那拱圣营数千冤魂,还在等着他去昭雪。
脚步声在甬道拐角处停了下来。
他们极有耐心,像一群等待着腐肉的秃鹫,等待着猎物被迷烟彻底放倒,再上前优雅而高效地收割。
周邦-彦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壁,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大脑在缺氧的状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想起了父亲周御在世时,一次在沙盘推演后的闲谈。
父亲指着那模拟汴京城防的沙盘,沉声说道:“邦彦,记住,所有坚不可摧的堡垒,都有其‘脉门’。艮岳地宫,虽号称天工造物,但其模仿的是天下山川脉络,为保气韵流通,水路与气道必然相通。有气道,就有生机!”
父亲的声音,穿越了生死的界限,在他耳边清晰回响。
生机!
他用刀柄,代替已经不听使唤的手指,奋力敲击身后的石壁,侧耳倾听那从石壁深处传来的、最微弱的回音。
“咚……咚……咚……”
声音沉闷而坚实,如同敲在实心的山体上。
不是这里。
他拖着愈发沉重的身躯,在地上蹭着挪动了几步,再次敲击。
“空……空……空……”
找到了!回声中带着一丝空旷,那是墙体背后存在空间的证明!
就在此时,甬道拐角处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时辰到了,迷烟已入肺腑,进去收尸,取下首级。”
周邦彦心中警铃大作,他来不及多想,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都汇聚到了握刀的右臂,猛地将刀尖刺入那处中空石壁的缝隙!
“咔嚓!”
精钢打造的刀尖,在与坚硬石砖的对抗中,崩断了一小截。
但这股巨力,也成功地撬开了一块早已因潮湿而松动的石砖!
一股新鲜、湿冷,带着泥土和水腥味的空气,从石砖后争先恐后地涌入,如同一剂猛药,让他几乎要涣散的精神为之一振。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甬道拐角处无声地扑出,他们手中的短弩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箭矢上涂抹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周邦彦想也不想,转身就往那刚刚破开的洞口里钻。
噗!
一支弩箭,带着撕裂皮肉的沉闷声响,深深地扎入他的左肩。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前扑倒,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却不敢有片刻停留,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狭窄的密道。
身后,是死士们因猎物逃脱而发出的、错愕又愤怒的低吼,以及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这是一条从未在任何图纸上出现过的、狭窄陡峭的废弃管道,像是地宫的排污水道,充满了湿滑黏腻的青苔和刺鼻的霉味。
周邦-彦忍着剧痛和毒性发作的眩晕,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前爬行。
意识在渐渐模糊,左肩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不祥的黑色。
箭上有毒,而且是比“七步倒”更猛烈的神经毒素。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眼前的黑暗,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正不断地向他挤压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从湿透的怀里摸索着,摸到了那半块早已干硬如石的炊饼。
这是当年在汴河边,他从冰冷的河水中救起那个同样濒死的小女孩后,分给她的。
那半个炊饼,是他和师师之间,最初的羁绊,是苦难中唯一的温暖。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炊饼凑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