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雪势愈大。
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夹杂着冰冷的风,疯狂地灌入汴京城错综复杂、如同蛛网般的小巷。
雷横像一头受伤的猎豹,在这里疯狂穿行。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声音在死寂的小巷里显得格外刺耳,让他心惊肉跳。
身后,禁军的怒喝声和杂乱的追赶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时远时近,敲击着他那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肺部像被塞进了一团烈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剧痛。腿上的伤口在每一次奔跑中都疯狂地撕裂着神经,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很快就被严寒冻结,将裤腿和皮肉粘连在一起,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但他不敢停。
王小二那张年轻而决绝的脸,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那句“狗娘养的禁军”的怒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不能让兄弟白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黑鱼口,火莲灯!
李师师那句“弦断人亡”的誓言,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灵魂,让他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超越了疼痛与疲惫的极限。
前方巷口,光线突然一亮,几道手持长枪、呵着白气的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是巡城司的夜巡队!
退路,被彻底堵死了。
“站住!什么人!口令!”为首的队正厉声喝道,手中的长枪在雪地反光下闪着森然的寒芒。
雷横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血光。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句废话,迎着那几杆长枪就埋头冲了上去!
他用仅存的、相对完好的左臂,如铁钳般死死架住最先刺来的枪杆,身体猛地一扭,用尽全身的重量,将一名士兵狠狠地撞翻在地,那士兵的后脑勺磕在墙角,发出一声闷响便没了声息。
同时,他右手反手抽出腰间那柄在战场上捡来的、不知饮过多少人血的短匕,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狠狠捅进了另一名士兵柔软的肋下!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了他一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枪也趁机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右肩,枪尖从背后透出,带起一蓬猩红的血雾!
“呃啊!”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怒吼一声,不退反进,顺着那冰冷的枪杆欺身而上,任凭枪尖在血肉中搅动,用头重重地撞在最后那名士兵的面门上!
“砰”的一声,是鼻梁骨碎裂的声音。那名士兵惨叫着倒下。
一场短暂而血腥的遭遇战结束了。雷横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空气吸进肺里,像刀子在割。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咬着牙,一把拔出贯穿肩膀的枪头,又带出一蓬血雾。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撕下衣摆,用牙齿和单手,草草地、却又死死地包扎住前后两个血洞,然后又一次,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黑暗。
终于,一股熟悉的、混杂着鱼腥味和潮湿水汽的空气,钻入他的鼻腔。
汴河到了。
黑鱼口码头,在深夜里一片死寂,只有几艘被冻在河里的渔船,随着微弱的水波轻轻摇晃,仿佛沉睡的巨兽。
他一眼就看到了。
在最东边的角落,在数十个光秃秃的码头桩里,那唯一的一点微光。
那是一盏灯。
一盏用红纸糊成的、状如莲花的灯笼,在风雪中执着地摇曳,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仿佛是这绝望黑夜里唯一的希望。
火莲灯!
找到了!
他强忍着激动,踉跄着走上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念出那句重于泰山的暗号。
“茶船过闸……”
灯下,那个披着蓑衣、一直低头整理渔网的汉子,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转过身,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鹰,看到了浑身是血、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雷横,瞳孔骤然一缩。
雷横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吼出了后半句。
“水鬼让路!”
说完,他将那个早已被自己鲜血浸透的油布包,死死地塞进对方手里,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昏死过去。
……
与此同时,艮岳。
耶律乙辛率领的“水鼬”精锐,正沿着狭窄陡峭的山路向上猛冲。他们是草原上最矫健的狼,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和对功业的渴望。
耶律乙辛的脸上,更是带着一丝狰狞而得意的冷笑。
然而,就在他们冲到半山腰一处最狭窄的隘口时。
“轰隆隆——!”
天崩地裂!数十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耶律乙辛目眦欲裂,他亲手训练的、战无不胜的“水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他死死盯着那碎裂的滚石上,一个深刻的印记——一张拉满的弓。
拱圣营!
一股比滚石更沉重、更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耶律乙辛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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