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靠近,门房里那些青衣皂靴的健仆投来的目光,都像针一样。
仿佛她的靠近,本身就在亵渎这片清贵之地。
今天…她竟然真真实实地踏进去了。
虽不是学文,只是陪着穆锦走一遭,却也真切地感受过里面的书卷气和肃穆。
穆锦帮楚誉衡解了围,给了她踏入这道门槛的机会。
回忆着那个修长沉稳的身影,楚明姝心底微暖。
他说话不拿腔作调,步履从容,引路时目光坦然,那种平等的尊重,对她这个身份尴尬的人来说,太难得,足以让她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得到前所未有的松弛,甚至让她生出一丝感激。
穆锦…这个名字轻轻划过心尖,莫名添了些亲切的分量。
穆?
楚明钰!
那位真正的昭平侯府千金,她原本叫什么来着?穆钰!
楚明姝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穆钰在冀州的养父母家,都姓穆!穆锦也是穆……难道……
楚明姝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难道穆锦是楚明钰的养兄?是她楚明姝血脉相连的亲兄长?
这念头如同野火燎原,她下意识咬紧了下唇,眸色骤然亮得惊人。
不!
年龄不对!
穆锦前年已行过及冠之礼,按西晋风俗,他最少也有二十岁了。
可她的亲兄长,那个当年在破庙里的小哥哥,如今应刚满十九岁!
差着这一年半载的年纪,在平常人家或有隐瞒,但在京城,尤其对已中举的穆锦而言,不大可能作假。
身份也对不上!
楚明钰多次提及她的养父母家虽是商贾富户,但兄长自小习文,只是后来家族变故才弃文经商支撑家用,虽四处奔波但从未踏入仕途,遑论已经是举人功名。
而穆锦是白鹭书院阎山长的门下高足,一举一动皆是清贵举子风范,与楚明钰描述中那个在商路上打拼的兄长截然不同。
若他真是穆钰的兄长……
楚明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眼神锐利如刀。
那么他一定知道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昭平侯府真假千金事!他必然认识现在的楚明钰!也必然清楚她楚明姝这个占据了侯府十六年位置的“假货”是谁!
可在今日,从当街的解围,到引她入书院,他竟然连提都未提一句关于楚明钰的话,更没有半分试探她身份的意思。
这反应太过刻意,反而显得蹊跷!
难道…是楚明钰派来的?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故意装出温和无害的样子接近她,取得她一丝信任,然后再寻机将她诱骗回那早已恨她入骨的昭平侯府?
回去做什么?只怕是连个能喘气的奴婢都做不成!
凉意顺着脊椎爬上。
楚明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书院紧闭的大门,将那丝刚冒头就被掐灭的柔软彻底压下。
转身,背影在暮色中挺得笔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是陷阱,那就以静制动,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图谋!
……
“郡主,楚姑娘来了。”连珠掀起湘妃竹帘。
广陵王府栖霞阁内香气浮动,如同打翻了十个香笼子。
凌昭阳正坐在一张堆满了衣料的酸枝木榻上,眉尖蹙着,显出几分不耐。
身边几个侍女捧着各色流光溢彩的锦缎罗裙在她面前比划。
她纤纤玉指拨过一匹软烟罗,艳丽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挑剔。
“嗤!”一眼瞥见走进来的楚明姝,凌昭阳忍不住开口调侃:“穿得还跟个乡下丫头似的,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楚明姝垂眼,无视这半开玩笑的讥讽,利落地福身行礼:“郡主。”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凌昭阳的注意力似乎又被一匹石榴红的杭缎吸引过去,懒懒地问,心思明显还在那些锦绣上头。
“回郡主,今日在东市……”楚明姝声音平稳,将从楚誉衡故意拦路找茬,到穆锦如何引规矩条文出面解围,最后引她进白鹭书院走了一圈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楚誉衡这个蠢货!”
凌昭阳听到楚誉衡当街叫嚣,柳眉倒竖,随即捕捉到另一个名字,“等等,你说谁解的围?穆锦?阎山长身边那个总板着一张脸的首席弟子?”
“是,正是那位穆锦穆公子。”
“他?”凌昭阳眼中闪过饶有兴趣的光,终于将目光从华服上移开,看向楚明姝,“呵,倒是有趣。他今日怎有这闲心管你这闲事?我记得他素来是眼里只装着圣贤书的冷人……”
她拖长了调子,像在思忖什么,忽然转头吩咐连珠,“连珠,查查雅集的帖子名单,可有这位穆大才子?”
连珠连忙应声,走到另一侧窗下紫檀书案前,在厚厚一叠朱红烫金的名帖中翻找。
片刻,她捧着一册卷边花名簿过来,轻声回禀:“郡主,雅集名单里确实有穆锦。只是……这位穆公子是阎山长高足,性子清冷,早前送帖去白鹭书院的人回话,他只收了帖子,并未应允是否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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