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了,”章梓涵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康字。二弟如今得程阁老青眼,在书院里势头正好。妾身冷眼瞧着,他读书是极用功的,人也聪明。若将来真能考取功名,踏入仕途,他可是您的亲兄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到时候,他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咱们永定侯府的门楣,不是更能光耀几分?外人看着,也只会说侯爷您治家有方,兄友弟恭,这才是真正的体面,也是重振康家声威的正道。”
这番话,顿时将康远瑞暴躁的情绪彻底平息下来。
是啊!康瑾瑜那小子,要是真能考上,那岂不是白得一个在朝堂上的助力?
自己这个侯爷,地位也更稳当。
至于那爵位,反正也抢不走。与其撕破脸让人看笑话,不如维持个表面?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伸出手,从章梓涵手里拿过那竹筒。
这次动作轻了许多。他拔开竹筒顶端的软木塞子。
一股带着竹叶特有清香和淡淡草药气息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暖阁里的炭火气和熏香味。
这香气很特别,不浓烈,却异常悠远,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康远瑞凑近闻了闻,脸上的阴沉彻底散了。
他拿起旁边一个没用过的干净小茶杯,倒了浅浅一个杯底。
澄澈的酒液在白玉般的杯壁里轻轻晃动,他抿了一小口。
酒液入喉,先是微凉,随即一股醇厚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竹叶的甘甜和一丝药香,回味悠长,确实与他喝惯了的烈酒截然不同。
“……嗯。”康远瑞放下杯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是有点意思。程老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
章梓涵脸上笑容加深:“侯爷喜欢就好。您看,这酒难得,又是二弟一片心意,又是程阁老的脸面。年三十守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不如就开了这筒酒,大家一起沾沾程阁老的福气和文气?也显得咱们府上和睦。”
“嗯,”康远瑞这次应得很痛快,“夫人思虑周全,就依你。年三十,开了它。”
“是,那妾身就先告退了,不打扰侯爷歇息。”章梓涵福身行礼,笑容温婉得体。
康远瑞挥挥手,心思似乎已经飘到了年三十的家宴上,或者更远一些,关于弟弟未来可能带来的“好处”上。
章梓涵转身,拿起自己的斗篷,动作优雅地披上。
走出暖烘烘的主院正屋,一股子带着雪粒子的寒风扑面而来,激得她微微一颤。
帘子在身后落下,隔绝了里面的温暖和那个男人的身影。
章梓涵脸上那副温顺贤良的面具,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她拢紧了斗篷,快步走在抄手游廊里。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康远瑞是什么人?她嫁进来这么多年,心里门儿清。
多疑,自负,心胸狭窄,还极其看重脸面。
今天这事儿,表面是劝住了,他喝了酒,也同意年三十开了它装点门面。
可他那颗多疑的种子,真的拔掉了吗?
章梓涵脚步不停,眼神却越来越冷。
康瑾瑜送酒来,本意或许是好的,想缓和关系。可他低估了他这位大哥的心胸。
在康远瑞眼里,这酒,这举动,就像一根刺。今天被她暂时按了下去,难保哪天不会被人挑起来,或者他自己想起来,觉得扎得慌。
以康远瑞的性子,他未必会自己动手,脏了自己的手。
他最擅长的,是借刀杀人。
当年老侯爷刚去,府里几个仗着资历的老管事,是怎么接二连三被撵出去的?
那手段,干净利落,让人抓不住把柄。
还有瑾瑜的腿。
章梓涵的脚步猛地一顿,站在游廊的拐角阴影处。
那场山匪劫道,断得那么巧,那么狠,生生毁了一个少年刚刚展露的武艺天赋,也几乎断了他承爵的最后一点可能。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是意外,是康瑾瑜自己倒霉。
可唯有章梓涵知道,戚氏那个老虔婆!表面吃斋念佛,心肠比蛇蝎还毒!
她什么事干不出来?瑾瑜的生母乔氏,性子软糯,这些年能在她手下平安活着,已经是万幸。
如今瑾瑜重新振作,拜入程阁老门下,眼看着在学问上有了起色……
章梓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不行!她得想办法提醒乔姨娘!至少,让她心里有个防备!
戚氏那老东西,一旦起了杀心,手段只会比当年更隐蔽更毒辣!
章梓涵重新迈开脚步,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
暮色悄然浸染了永定侯府主院的书房,窗棂外最后几缕斜阳挣扎着留下昏黄的光晕。
康远瑞独自坐在紫檀木书案后,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章梓涵那温婉的声音:“二弟毕竟是骨肉至亲,面上和睦些,终归对侯府有益。他送这酒,心意难得。”
这话像一股暖流,又带着点沉甸甸的分量,熨帖了他心底那份对二弟康瑾瑜长久以来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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