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那个冷峻的身影。晨曦的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戚氏浑浊的老眼猛地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同样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却又冷酷无情的男人——广陵王郁峥!
一瞬间,尘封多年的屈辱怨恨和不甘如同毒蛇噬心。
戚氏的眼圈瞬间变得赤红,呼吸都急促起来,扶着丫鬟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丫鬟的肉里。
但下一刻,她就看清了。
不是郁峥!是郁澍,是那个孽种!
戚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恨意和心头的惊悸。
挣脱开丫鬟的搀扶,竟独自一人,一步步朝着大门走去。
她苍老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扬起一种倨傲,昂着头,直直迎向马背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郁镇抚使大驾光临!”戚氏的声音尖利,带着浓浓的讽刺,“怎么?稽查司如今闲到如此地步了?大年初一,就迫不及待地来我永定侯府拜年?还是说,你们稽查司办案,专挑这喜庆的日子,来给人添堵,触人霉头?”
她不等任何人回应,目光扫过那些持刀的稽查司使,更是充满了挑衅:“我永定侯府世代忠良,清清白白,从不做那等蝇营狗苟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郁大人,竟劳您亲自带兵上门?这阵仗……啧啧,知道的,是稽查司查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抄家灭族的呢!”
戚氏一番话,夹枪带棒,既标榜自家清白,又讽刺稽查司无事生非。
她死死盯着郁澍,想看这个传言中的煞神如何应对。
然而,郁澍依旧端坐马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叫嚣。
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却随着这沉默,愈发沉重。
戚氏被他这彻底的漠视激怒了,心头那点旧恨更是熊熊燃烧。
她脸上忽然挤出一个极其虚伪的笑容:
“哦,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
戚氏假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声音陡然拔高,“郁大人莫怪,老身一时忘了规矩。郁大人您……唉,自小遭逢那等大难,伤了根本,说不得话的。是老身糊涂了,竟在这儿对着个哑巴聒噪了这半天!实在是对不住郁大人了!”
“哑巴”二字,她咬得格外响亮!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向郁澍最深的伤疤。
她要当众撕开他的残缺,将他踩在脚下,用最恶毒的方式,宣泄郁家带给她的恨!
郁澍并未理睬戚氏,还是以眼色示意一旁的惊尘。
“奉旨办差!”惊尘的声音不高,却像铁块砸在地上,砸得侯府众人心肝乱颤。
康远瑞和老夫人戚氏慌忙带着众人跪下,头都不敢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所有人以为下一刻就要听到“查抄侯府”四个字时,副使惊尘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唰地展开:
“永定侯府主母章梓涵,于去年六月十五,以侯府名义,在稽查司所辖通源钱庄,借银一百万两整!契约在此,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今日,正月初一,乃最后还款之期!稽查司奉命,前来收账!”
一百万两?
这四个字像个炸雷,在跪着的侯府众人头顶轰然炸开!
康远瑞猛地抬起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一百万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章梓涵?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借到这么多钱?
老夫人戚氏捻佛珠的手指死死掐住一颗珠子,指节发白,胸口剧烈起伏。
她只知道章梓涵在外面有些小亏空,最多几万两顶天了,这一百万两,简直是晴天霹雳!
“章梓涵这个贱人!丧门星啊!”章燕婷再也忍不住,瘫在地上哭骂起来,“她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啊!一百万两,就是把侯府拆了卖了也还不起啊!”
“毒妇!心如蛇蝎!”康雯琴也吓得忘了哭,跟着骂。
“天杀的章梓涵!侯府待她不薄,她竟如此坑害主家!”下人们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咒骂。
整个庭院里,咒骂声此起彼伏,恐慌再次升级。
一百万两!这已经不是倾家荡产能形容的了,这是要把侯府连根拔起,挫骨扬灰啊!
就在这绝望的咒骂声中,老夫人戚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扶着高嬷嬷的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老封君,此刻竟显出一种异样的镇定。
“郁大人,惊尘副使,”戚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努力维持着平稳,“此债,与我永定侯府无关!”
她的话像冷水泼进了滚油锅,瞬间让嘈杂的咒骂声一滞。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她。
戚氏挺直了腰背,迎着郁澍和惊尘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章梓涵,已于昨日除夕,由老身做主,与吾儿康远瑞,写下和离书,恩断义绝!自昨日起,她便不再是我永定侯府的侯夫人,只是一介平民。她的债务,自然该由她本人承担!大人若要追讨,请去找章梓涵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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